陆准看着跪在地上、浑身因激动和仇恨而微微颤抖的陆深,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
他没有立刻扶他起来,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是在审视一件即将被打磨的兵器。
“你想杀她?”
陆准的声音很轻,听不出喜怒。
“想。”
陆深抬起头,那双清秀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像是熬了三天三夜没有合眼。
“我做梦都想。”
“我每天晚上闭上眼睛,都能看到我母妃惨死的模样。”
“她是被那个毒妇活活逼死的。”
“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他的声音沙哑而又坚定,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疯狂。
“哦?”
陆准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那你知不知道,杀人是什么感觉?”
他缓缓蹲下身,与陆深平视。
“你得用刀,亲手捅进她的身体里。”
“你会感觉到刀锋切开皮肉、割断筋骨的触感。”
“温热的血会喷到你的脸上、你的手上,很黏,很腥。”
“她会尖叫、会哭喊、会求饶。”
“她会瞪大眼睛,死死地看着你,直到失去最后一点神采。”
陆准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在空旷的偏殿里回响。
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他身后的胡荣盛听得头皮发麻,几乎要站立不住。
这位摄政王,不止是手段狠辣。
他的心根本就是用寒冰做的。
陆深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陆准静静地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察的失望。
看来,终究还是个没用的废物。
就在他准备起身,结束这场无聊的对话时。
陆深却突然笑了。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决绝。
“九弟,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
他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
“可我一想到我母妃躺在冰冷的棺材里,连眼睛都闭不上。”
“我就觉得,无论让我做什么都值得。”
“别说是杀人。”
“就算是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只要能让那个毒妇血债血偿,我陆深,在所不惜。”
这一刻,他那原本怯懦的眼神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那是被仇恨点燃的复仇之火。
陆准看着他,愣了一下。
随即,他也笑了。
“好。”
他伸出手,将陆深从地上扶了起来。
“不愧是我陆准的哥哥。”
“有种。”
陆深站起身,因为激动,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那,九弟,你答应了?”
“我答应你。”
陆准拍了拍他肩膀上的灰尘,动作竟显得有几分亲昵。
“那个毒妇的命,我给你留着。”
“到时候,我会把刀亲自交到你的手上。”
“让你亲手为八嫂报仇雪恨。”
陆深闻言,大喜过望。
“多谢九弟,多谢九弟。”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又要下跪。
“但是。”
陆准却按住了他的肩膀,不让他跪下去。
“我有一个条件。”
陆深一愣,“什么条件?”
“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
陆准的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
“宛妃那个毒妇现在还不能死。”
陆深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浇了一盆冷水,他不解地看着陆准。
“为什么?”
“她背后的势力,还有她家掌握的南军,对我来说还有大用。”
陆准的声音平淡无波,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交易。
“我要你忍耐,要你等待。等到我彻底解决掉南方的那些麻烦,才能轮到她。”
陆深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他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好,我等。”
“光是等,可报不了仇。”
陆准话锋一转,凑到他的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我需要八哥,成为我安插在那些南方世家中的一颗钉子。”
陆深脑中嗡的一声,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去南方世家做钉子?那不是羊入虎口,那是直接把自己送到屠夫的案板上。
陆准没有理会他的僵硬,自顾自地往下说。
“从明天起,你要主动去接触他们。去接近柳承志,去接近王柬的那些党羽。你去告诉他们,我陆准薄情寡义,连亲哥哥的血仇都坐视不理,是个不折不扣的冷血混账。”
“你去哭,去闹,去装可怜。让他们相信,你和我已是不共戴天。他们最喜欢收留我陆准的敌人,会把你当成对付我的宝贝疙瘩。”
“然后,把他们所有的计划、所有的动向,一字不差地告诉我。”
陆深听着陆准这番轻描淡写的计划,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透。
他想到了那些世家门阀的手段,想到了失败的下场,或许会被做成人彘,或许会被千刀万剐。
“怎么,怕了?”
陆准退后一步,淡淡地看着他。
陆深的心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他的肋骨。他看着陆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纯粹的利用和算计。
可一想到母妃惨死的脸,想到她躺在冰冷棺木中不甘闭上的眼睛,那份恐惧便被滔天的恨意压了下去。
怕?
他已经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好怕的。
“我不怕。”
陆深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是一种诡异的平静,“只要能给母妃报仇,我什么都愿意做。”
“很好。”
陆准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从腰间解下一块通体漆黑、雕刻着苍狼啸月图腾的令牌,塞进了陆深的手里。
令牌入手冰冷坚硬,仿佛握住了一块寒铁。
“这是我的摄政王令,见此令如见我本人。”
陆准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福宁你认识,以后通过他联系我。记住,除了他,不要相信任何人。”
陆深紧紧握着那块令牌,冰冷的触感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去吧。”
陆准挥了挥手,“你第一个要找的人,就是柳承志。记住,演得像一点,别让我失望,也别让你母妃失望。”
陆深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对着陆准深深地行了一礼,这一次,没有激动,没有颤抖,只有一片死寂的决然。
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偏殿。
胡荣盛站在一旁,看着陆深那虽然依旧单薄,却挺得笔直的背影,只觉得后脖颈子都在冒凉气。
他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滚出去。
王爷这是把襄王殿下当成用完就扔的死士在用啊。
他偷偷觑了一眼陆准,只见自家王爷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
仿佛刚才只是随口安排了一件打扫庭院的小事。
这位摄政王到底在谋划一盘多大的棋局。
胡荣盛不敢再想下去,他甚至开始认真盘算,自己今天听了这么多要命的机密,还能不能活着走出这座宫殿。
要不干脆现在就一头撞死在柱子上,兴许还能留个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