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上还泛着昨夜春雨留下的水光,倒映出两道迤逦的身影。
沈弦悠轻纱广袖在湿润的晨风中轻晃,指尖随意拨弄着不知从何处折下的柳枝。
水珠簌簌溅落在她的鞋尖上。
至于先前手中提着的菜篮嘛~
刚出院门,沈弦悠便头也不回地将竹编菜篮往后一抛,美其名曰——
“帮忙拿着。”
尾音懒洋洋的,像是只餍足的猫儿。
实际上就是把她当苦力而已。
今天去买排骨炖汤喝~~
青霞原本呆愣愣地跟在其后面,听闻动静当即手忙脚乱地接住菜篮。
篮底残留的雨滴立刻浸透了她的袖口。
她盯着前方少女脖颈间若隐若现的红痕,昨夜厢房外撞见的画面又在脑海中翻腾——
“再胡思乱想。”沈弦悠突然驻足,回眸时杏眸眯成危险的弧度。“就把你流放到灵山去挖矿!”
青霞猛地激灵,呜呜……这才是她家的魔尊大人嘛!
┭┮﹏┭┮
属下就知道!方才院子里那个任人揉捏的定是冒牌货!
“呜呜~大人你说句话啊!”她喉间溢出悲鸣。“你方才是不是被人下了蛊,还是中了迷魂香……”
“大人你说啊,属下去给你报仇!”
沈弦悠:(°ー°〃)
檐角雨帘忽被疾风掀起,几滴冰凉的雨水溅进她的衣领——
恰是自家魔尊大人此刻斜睨而来的眼刀。
青霞:“……”
难道自已又双叒叕会错意了???
沈弦悠实在不想理会她,广袖挥洒青纱裙摆扫过湿润的青石板,溅起细碎的水花。
她头也不回地朝着集市的方向走,只丢给青霞一个嫌弃的后脑勺。
这人——没救了!
晨雾散去的集市上,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裹着鱼腥与菜叶味道扑面而来。
“哟!这不是云姑娘嘛?这两天都没见着你,今儿个来得可真早~”
沈弦悠唇角扬起一抹柔和:“大婶早~”
“云姑娘来买条鱼啊!”隔壁大叔探着脑袋。“刚捞的鲫鱼可鲜着呢!”
少女接着回应:“今天不了。”
青霞提着菜篮跟在后面,每经过一个摊位瞳孔就地震一次——
那个曾经在万魔渊连长老叩见都懒得抬眼的魔尊大人,此刻竟会对卖葱的老翁点头。
还会帮踉跄的孩童捡起滚落的梨子?!
开什么玩笑?!
即便那个凡人不在身边也要做到这种地步吗?哈基……大人你这家伙!
肉摊前悬挂的猪骨还滴着血水。沈弦悠青纱广袖拂过案板,指尖轻点那排新鲜的肋排:
“王婶,要两斤排骨。”
“好嘞!”
王婶的砍刀在磨刀石上“刺啦”划出火星,突然眯起眼。
“前儿个云姑娘去哪了?顾小子满邑找你。”
“就……就出去办点儿事儿。”少女似乎也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耳尖泛红,故作镇定的扯谎。
“忘记告诉顾归了。”
王婶的刀在半空顿了顿,浑浊的眼珠在她颈侧红痕上转了一圈,笑得意味深长:“年轻人啊~”
“倒是这姑娘瞧着面生,不是咱们邑里的人吧?”
青霞正盯着沈弦悠的背影出神,赤足无意识地碾过地上水坑,不过倒像是魔气附身,并非沾染泥泞。
“嗯?”
“我朋友。”还没等她开口,沈弦悠便先一步说道:“来这边玩儿的。”
“哦,难怪。”
……
青霞盯着菜篮里越堆越高的时蔬鲜肉,指节捏得发白。
堂堂魔尊竟平日里竟然做着这些事情,实在枯燥!这凡人琴师何德何能!
她望着前方刚与卖豆腐老妪讨价还价完的沈弦悠——
少女指尖捻着铜板,连嗔怪时扬起的眼尾都浸着鲜活生气。
这哪是当年弹指间伏尸的魔尊大人?
“大人……”青霞喉头滚动,终于忍不住低唤。
“说。”沈弦悠头也不回,正将新买的嫩豆腐往篮里放。“豆腐你当心些……”
青霞突然攥紧篮柄:“属下以为,即便要借琴音疗伤……”
她盯着豆腐上颤巍巍的水光。“大可将他捆回万魔渊,您又何须受委屈……”
话音戛然而止。
(°ー°〃)?
沈弦悠旋身的动作带起凌厉幽风,青丝扫过青霞瞬间绷紧的下颌。
少女眸中碎冰浮动,连带着周遭温度都骤降三分。
“青霞。”
短短二字,却让青霞浑身颤动。
她怔怔望着沈弦悠颈侧未消的红痕,那抹艳色刺得她眼眶发酸。
沈弦悠眸光骤冷,指尖捏着的柳枝“咔嚓”断成两截:“你觉得本尊是在受委屈?”
青霞被这声线里的寒意激得后退半步,却仍梗着脖子点头。
竹筒倒豆子般将昨日自已看到的,以及她自已那套“魔尊大人忍辱负重——
牺牲色相只为疗伤”的“强行解释”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
若非如此,属下实在想不出大人为何会愿意与那凡人待在一起。
沈弦悠的脸色随着青霞的叙述,肉眼可见地从阴沉变得铁青,最后几乎要凝出实质性的冰碴子。
她捏着断柳枝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胸脯起伏了一下,显然是被这离谱至极的脑补气得够呛。
什么委屈?什么忍辱负重?这人成天都在想些什么?!
她沈弦悠,堂堂魔尊,什么时候需要委屈自已来达成目的?!
若她不愿,别说蛐蛐乌龟……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行。
沈弦悠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当场把这不开窍的下属丢进旁边臭水沟的冲动。
不行,这是大街上都是人,她现在是“云悠悠”,不能动手,不能动手……
“听着。”
沈弦悠凑近她耳畔,吐息带着晨露的湿润。
“相比万魔渊那些腌臜事,这里的每一寸都让我觉得舒服……”
最后两个字轻得像叹息,惊得青霞瞳孔骤缩。
她眼睁睁看着自家大人耳尖泛起薄红,那抹艳色顺着颈线蜿蜒,没入衣领。
“本尊就是喜欢那凡人琴师,怎么了?不用任何人管!”
“而且现在,我是他未过门的——”
话到嘴边突然卡壳,骨子里的傲娇让她喉头一滚,硬生生转了个弯:
“他是本尊未过门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