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归那句“悠悠不是别人……”混着酒气传入她耳中。
少女眉梢轻扬,月光为那抹转瞬即逝的诧异镀上银辉,旋即化作眼底漾开的羞赧涟漪。
她贝齿无意识碾过樱唇,将险些泄出的笑意锁在唇间,偏要端出嫌弃模样。
连尾音都带着几分藏不住的甜:“哼……你也就会说这些好听的来哄哄我了,换做旁人——”
侧首脑袋,看向背上一动不动的人儿。
“早被你这酸话臊得躲出三里地去!”
沈弦悠嘴上嫌弃着“蛐蛐乌龟沉死了”,双手又是诚实地将背上人又往上托了托。
指尖无意识摩挲过他膝弯,让他趴得更稳当些。
那些因得知他曾在坟茔独宿而翻涌的酸涩,此刻竟被心尖咕嘟咕嘟冒起的雀跃气泡冲得七零八——
初春冰面下争先恐后涌向阳光的鱼群,带着鲜活的热度撞得胸腔发烫。
至于顾归,此刻脑子依旧昏昏沉沉,像是浸在温热酒浆里,思绪飘浮不定。
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少女到发间传递出的那份轻快。
以及翘起的发梢随着走动,一下下轻拂过自已脸颊的微痒触感。
这感觉……很好。
他埋在沈弦悠温暖馨香的颈窝里,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个慵懒又满足的弧度。
低低的笑声带着胸腔的震动,闷闷地传到沈弦悠背上:
“哄话……不是很管用吗?”
他的声音带着酒醉后的沙哑和坦率,比平时少了几分温吞,多了几分直白。
“而且……”
他顿了顿,像是思考了一下措辞,又像是在确认某种心意,才慢悠悠地补充道:
“我也没打算……与别人说这些……”
“你!”
沈弦悠一时语塞,竟找不到话来反驳这醉鬼的歪理。
管用?好像是挺管用的……她此刻的心跳快得像是要撞出胸膛,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嫌弃”?
她强自镇定,努力维持着魔尊大人的骄矜外壳,嘟囔道:
“喝醉了就开始胡言乱语,等你清醒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顾归在她颈窝里低低地笑了一声,并没有再说话反驳。
只是更安心地将自已沉入那份温暖里。
沈弦悠也不再言语,背着这个沉甸甸又让她心头发烫的“包袱”。
踩着月光下蜿蜒的山径,朝着回家的方向走着。
穿行过幽暗的松林,松针的清冽气息混合着他身上的酒气,萦绕在鼻尖。
顾归意识在酒精的余波里沉沉浮浮,但身体感官却异常清晰。
他能感受到她每一步踏在石径或落叶上的沉稳节奏,似乎背着他,也尤为轻松。
随着身体的放松和意识的回笼,盘旋在他心头已久,被种种顾虑压下的疑问——
如同水底的暗石,被这静谧的夜和此刻全然的依赖感冲刷得愈发清晰。
他张了张唇,喉咙有些干涩。
想开口,又觉得这个问题太过突兀,像是钥匙,可能打开他无法预料的匣子。
万一……万一打破了此刻的平静和温暖呢?
他下意识地收紧了环在她肩上的手臂,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瞬间。
然而,这瞬间僵硬还是被沈弦悠察觉到了,她微微侧头,声音放得比夜风还轻:
“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的关切让顾归心头那点犹豫瞬间被冲淡了大半。
也许是酒精的残余作用,也许是此刻背脊相贴传递的信任感太过强烈。
那股想要确认的冲动,终于压过了顾虑。
“……悠悠。”他开口,声音依旧带着沙哑,语气中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甚至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我问你个事儿……”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又像是在积蓄勇气。
“你别生气。”
沈弦悠脚步未停,闻言却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
“问便问呗?扭扭捏捏的做什么?而且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真是笨乌龟~
他深吸了口气,夜间的凉意涌入肺腑。
他微微抬起头,尽管眼前只有永恒的黑暗,但他“望”向的方向,正是沈弦悠侧脸的轮廓。
“悠悠你……”
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应当…不是凡人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沈弦悠的脚步毫无预兆地顿了一下,极其短暂,若非顾归与她紧紧相贴,几乎无法察觉。
夜风似乎也停滞瞬间。
沈弦悠:(°ー°〃)
不是你……怎么就突然问,问这个?!
夜风掠过松林,沙沙作响,此刻显得格外清晰,衬得山路愈发寂静。
唯有她踩在石阶上的微响和他伏在背上沉稳却带着酒意的呼吸。
她该如何答?
直接承认?——“本尊是魔尊”?
不行,太直白也太惊悚,现在时机不对,尤其对着个醉鬼……
否认?估计这个醉鬼也不会信。
时间在沉默中缓缓流淌。
沈弦悠能感觉到背上人环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了。
那份沉默本身,就是无声的回答,让顾归心头那七八分的猜测,被无形的手捏合成九分的笃定。
他喉咙里滚出一声极轻,带着浓重酒意的低笑,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沉寂。
那笑声没有惊讶,没有恐惧,反倒像是卸下了某种担忧后的释然。
“呵~”
他温热的吐息拂过她的肌肤,带着醺醺然的满足感,慢悠悠地开了口,那语调是醉酒后特有的温吞。
“他们说我找了个仙子媳妇,没想到还真是仙子~”
仙子?这笨乌龟!把她往那清风明月的方向去想了?不过倒……倒也好……
“你!”她微微侧过头,声音带着被点破后强装镇定的微恼,“怎的突然问这个?”
顾归埋在她肩窝里,声音闷闷的:“突然就想问了。”
“……,那你又怎么发现的?”
顾归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事儿,直言道自已又不是傻子。
无论是王二狗,还是灵幕儿她们,还有家里那堆东西……
甚至还有个丫头整日“大人,大人”的唤你。
这是对个凡俗姑娘的态度吗?
不过,最关键,还是方才坟茔前的事。
然而,沈弦悠却将注意力全部集中于中途半句,当即愤然:
“蛐蛐青虾,果然是因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