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峰看着王小贝困惑的表情,口罩下的嘴角微微上扬。
他故意压低声音道:“应该吧。“
右手随意地插在裤袋里,左手却悄悄握紧又松开。
王小贝闻言又仔细打量了他几眼,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下意识咬了咬下唇,最后还是摇摇头:
“估计是忘记了。“
这时走廊传来清脆的脚步声。
王岚快步走来,齐耳的栗色短发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发尾的小卷发一弹一弹的。
她双手叉腰站在王小贝身边,眼睛上下打量着罗峰。
“你这死丫头又犯花痴了?“
王岚撇撇嘴,伸手戳了戳王小贝的额头,
“见个陌生人就这么上心。“
王小贝立刻缩了缩脖子,冲罗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的耳根微微发红,手指飞快地整理着胸前的护士牌:
“对不起啊,我们王岚姐她...就是这样的性格。“
罗峰站在原地没动,眼睛里却闪过一丝笑意。
他看着王小贝手足无措的样子,想起以前她也是这样,总是被王岚说得脸红却还要帮人打圆场。
罗峰站定脚步,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平稳:
“请问海无量海大夫在吗?我是他的熟人。“
说话时,他的右手自然地垂在身侧,左手插在裤袋里。
王小贝听到这话明显愣了一下,眼睛微微睁大。
她记得早上海大夫确实交代过有贵客来访,但眼前这个穿着普通休闲装的年轻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上级医院派来的专家。
她的手指下意识地绞着护士服下摆,目光求助般地转向王岚。
毕竟王岚比她早入科室几年,此刻难免等着她来拿主意。
王岚双手抱胸,将罗峰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遍。
她的目光在罗峰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普通运动鞋上停留了几秒,
只见他虽然穿的很有气质,但是都是普通的衣服,心中不免多了几分的轻视。
“估计又是海大夫的穷亲戚吧。”
她嘴角不自觉地撇了撇,之前海大夫跟他交代过,如果有穷亲戚过来直接撵出去就行,不用汇报。
“海大夫在手术,“
她的语气生硬,右手已经做出驱赶的手势,“短时间内回不来,你改天再来吧。“
罗峰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很快舒展开来。
他之前就知道王岚尖酸刻薄,可是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还是如此。
他右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语气依然平和:
“海大夫亲口让我今天过来,他说这个时间有空。“
王岚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她上前半步挡在王小贝前面,声音陡然提高:
“你这人怎么回事?听不懂人话吗?“
她的手指几乎要戳到罗峰脸上,
“都说了海大夫没空!“
王小贝在后面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却被她一把甩开。
护士站的骚动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几个值班护士停下手中的工作,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这又是什么情况?“一个扎着马尾的护士小声问道。
“八成又是海大夫那些穷亲戚来打秋风了。“
旁边戴眼镜的护士撇撇嘴,手指下意识地敲打着病历本。
“海大夫人这么好,怎么摊上这种亲戚...“马尾护士叹了口气,话还没说完就被同伴拽了拽袖子。
“嘘,别说了,护士长来了。“
林雅琼从办公室大步走来,白大褂的下摆随着急促的步伐翻飞。
她眉头紧锁,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悦:
“大清早的吵什么吵?“
原本议论纷纷的护士们立刻噤声,各自低头忙起手头的工作。
王小贝见状,悄悄拉了拉王岚的衣角,声音细如蚊呐:
“王岚姐,别吵了...“
王岚感受到衣角的拉扯,转头瞪了罗峰一眼。
她整了整有些凌乱的护士服领口,快步走到林雅琼身边:
“护士长,这事我本来不想麻烦您。
但这个人实在不讲理,我都说了海大夫在手术,他还赖着不走。“
她说话时手指不自觉地指向罗峰,指甲上还残留着昨晚涂的淡粉色指甲油。
林雅琼顺着王岚手指的方向望去,目光落在罗峰身上。
她的视线在他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磨破边的运动鞋上停留了几秒,眉头不自觉地皱得更紧了。
这事儿她也知道,海大夫确实是个好人,但他那些三天两头来打秋风的亲戚实在令人厌烦。
上周医务处刚为此事开过会,强调要杜绝这类情况。
林雅琼微微抬起下巴,快速扫视着罗峰全身。
虽然那件格子衬衫熨得很平整,但领口处细小的起球和袖口磨损的线头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她右手下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工牌,点了点头:
“没事我知道了。“
她对王岚说完,余光瞥见罗峰攥紧了手里的帆布包。
王岚闻言狠狠剜了罗峰一眼,转身时白大褂下摆甩出一个尖锐的弧度。
王小贝见状赶紧贴着墙根溜走,鞋底在地砖上蹭出“吱“的一声轻响。
罗峰望着林雅琼的侧脸。
他记得三个月前实习时,这位护士长总会耐心地教他核对输液单,甚至在他值夜班时偷偷留份盒饭。
可现在她耳后的碎发用发胶抿得一丝不苟,胸前的钢笔反射着冷光。
林雅琼转头看向罗峰时怔了怔。
年轻人晒得黝黑的脖颈和微微佝偻的肩背让她想起什么,但很快被对方鞋面上干涸的泥渍打断了思绪。
她左手按在护士站的呼叫铃上:
“实在不好意思,李大夫正在处理一个很重要的患者,家属指定要他全程跟进。“
她的嘴角维持着标准的十五度微笑,“如果您是他亲戚的话,麻烦改天再来。“
罗峰挺直了腰杆,帆布包的背带在肩上勒出更深的痕迹:
“那就不打扰了。“
他顿了顿,“麻烦转告李大夫,就说...有个姓罗的来找过他。“
转身时他听见自己的旧球鞋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粘滞的声响。
海无量刚查完房,白大褂的袖口还沾着消毒水的气味。
他摘下听诊器,手指揉着太阳穴。
那个病人粉碎性骨折的x光片还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更麻烦的是院长秘书刚才特意来“关心“过病情。
他低头看了眼腕表,表盘上的秒针正好划过十二。
奇怪,罗峰那孩子向来守时,怎么还没到?
就在这时,他余光瞥见走廊尽头一个熟悉的背影。
罗峰的帆布包带子勒在肩上,脚步比平时快了几分。
海无量刚要抬手,就听见护士站传来王岚的嗤笑声。
“又来个打秋风的穷亲戚。“
王岚歪着头,用圆珠笔尖一下下戳着登记簿。
王小贝凑过去,手指卷着护士帽的系带:“还是岚姐厉害,我都不好意思撵人。“
她说完偷瞄了眼海无量的方向,突然缩了缩脖子。
海无量的听诊器“啪“地掉在桌上。
他看见罗峰的背影在安全出口的绿光里顿了一下,然后消失在楼梯转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