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季长风一连问了几个蠢问题之后, 才冷静下来。
阿昭还小，并不会说话，当然也回答不了他的问题, 懵懵懂懂的看向他, 眼神清澈见底, 干净纯粹, 更衬的季长风莫名其妙。
他回过神来, 只觉得自己太过异想天开，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已经…
季长风原本对这件事是深信不疑的，只不过这会儿他的心中有了怀疑，从这之后, 他看阿昭的眼神就变得不对劲起来。
他这会儿迫切地想去了解清楚,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众目睽睽之下, 他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在心里, 一次又一次的回想着先前发生过的事。
慈幼局的掌事姑姑说，阿昭大概一岁多一些, 那应当是不到两岁, 这一岁多些具体是多少，就有些说不好，十三个月也是一岁多些, 二十三个月也是一岁多些。
并没有个具体的。
季长风开始想入非非。
双手不自觉的将阿昭抱紧。
若他和公主的孩子可以顺利的出生，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
季长风想要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可他却怎么都克制不住自己的思想。
忽然间, 他想起了那日在慈幼局，南宫静瑶亲口说过的话。
她说, 阿昭是她的孩子。
起初，季长风以为阿昭是慈幼局的孩子，理所当然的有了误会。
可如今…种种迹象表明，他也许还有别的身份。
“阿昭…”季长风轻声的喊着孩子的名字，想问阿昭，他的父母到底是谁。
阿昭并不知季长风此番是以什么心态喊着他的名字。
他见有人喊他，便呀呀的应着，并不会吝啬自己的笑容。
季长风听到回应，看着面前的孩子，心中涌出一股别样的情绪。
可是，不确定，还不确定。
季长风拼命的忍耐和克制，他甚至都不知道这段路究竟是怎么走完的。
阿昭毕竟还小，骑马也只是一时新鲜，很快就累了，方才被季长风整个人抱起来，还有点儿不舒服，他指了指原先趴着的位置，示意季长风把他放回去。
季长风：“……”
他还是觉得，这个孩子太聪明了些。
可季长风却没有反对，将阿昭放回了马上，他整个人都趴在花芦的身上，开始昏昏欲睡，季长风小心翼翼的护着孩子。
勒了勒缰绳。
花芦甩了甩尾巴，扭头看向主人，那眼神明晃晃的，好似在嫌弃。
它都已经走的那么慢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季长风安抚的摸了摸花芦的耳朵，花芦瞧着那小小的睡得安稳的孩子，又开始认命的把自己当成驴。
季长风原本是走在队伍的最前头，可因为带着阿昭，速度就渐渐的缓了下来，为了不影响后头的行军速度，他索性就带着孩子走在外边。
距离南宫静瑶的马车不远也不近，只要推开车窗，就可以看得见。
南宫静瑶并未去看，倒是春梅夏荷她们好奇，时不时的偷偷看一会儿，又过来告诉南宫静瑶。
“殿下…小少爷好像很喜欢季将军。”几人斟酌着开口，那语气颇有些小心翼翼，好似在担心南宫静瑶会生气。
南宫静瑶察觉之后哑然失笑，“都这么看着本宫做什么？难不成觉得本宫会不高兴？那是阿昭的亲生父亲，阿昭喜欢他也实属正常。”
也许是血缘天性如此，南宫静瑶并不会阻止。
何况，季长风待阿昭也很是不同。
长山昨日专门求见她，向她禀告了一些事，南宫静瑶才知道，季长风根本就是害怕孩子的。
军中校尉们若是有生了孩子庆贺的，季长风只会送礼，并不会去看望孩子，甚至连触碰都不大能办到。
后来久而久之，也很少有人会在他的面前提及新生儿。
南宫静瑶听说之后，心中酸酸涩涩的，她明明记得，在金陵的时候季长风是很喜欢鸿儿的，叔侄两个时常都在一块儿，怎么就变成了这般？
南宫静瑶很难不去想是因为自己“小产”的缘故。
在她的记忆当中，季长风是很期待孩子出生的，每一回太医过府，他去上朝，回来之后也会问诸多的问题。
那大概是他们说话最多的时候。
他们两个，曾经有共同的心愿，便是希望孩子平安的降生。
只是后来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南宫静瑶想起自己的一念之差，她不过是任性地想要赌一把。
想知道若没有孩子，季长风还会不会选择她。
她曾经因为那封和离书伤心欲绝，也下定决心再也不要和季长风有任何的瓜葛。
可前不久才知有那样的缘由。
南宫静瑶一时迷茫不已，甚至连谁对谁错都分不清，想来是谁都没有错的。
这才，更让人难受。
“殿下，您说季将军会发现小少爷的身份吗？”秋霜有些好奇的问道。
看着面前好奇的三人，南宫静瑶轻轻的笑了起来，“应当会吧。”
只要季长风不是个蠢的，一定会怀疑。
她都已经光明正大的，丝毫不避着人将阿昭带回金陵，也没有拦着他们相处，甚至都没有要求春梅她们掩人耳目，若他发现不了。
那还要她如何呢？
三人之中春梅的表情是最平静的，她一向都是最清楚南宫静瑶心思的人，只要公主觉得好，她便不会忤逆。
态度平和的不得了。
但夏荷秋霜两个就不一样。
她们本来就没有春梅那么冷静，对季将军的态度也是很复杂的，既想着季将军可以认出小少爷，但又觉得不能那么轻易的让他如愿。
时常的纠结。
南宫静瑶并未多问什么，她更头疼的还是回京之后的事。
她几乎是将会遇到的事情全部都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头疼，越想越觉得无奈。
心中骤然生出想要落荒而逃的念头。
只是被她死死的克制住。
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不可以逃避，她既已决定将阿昭带来这世上，自然也要为他的人生负责。
阿昭最终在花芦的背上慢悠悠的晃的睡了过去，季长风见状立刻就将孩子抱到了怀里。
这个时候他应当把孩子送回去才是，可季长风却莫名的有些不舍。
也许是心中有了怀疑，所以季长风看阿昭的时候，总会不自觉的出神，他的手渐渐的拂过阿昭的眉眼，心中那股熟悉的感觉更甚。
精致的眉眼与记忆中的那个人，渐渐的重合。
是他最熟悉的那个人。
可是，他又忍不住的想，是不是自己想错了，因为心中怀疑，所以看什么都像。
“你叫阿昭…你姓什么呢？”季长风轻声呢喃，心中情绪万千。
季长风的确舍不得将孩子送回去，但他并未乘坐马车，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持着缰绳，本就不便。
他不担心自己，只担心阿昭是不是会难受，最终还是在大军歇息的间隙，将阿昭送了回去。
南宫静瑶并不知道阿昭又睡着了，从季长风怀里接过孩子的时候，心中也甚是疑惑，“他何时睡过去的？”
实则季长风也说不清楚，只能想起一个模糊的大概，南宫静瑶默默的点头，道了声谢。
季长风连一句话回应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南宫静瑶就想着要离开。
他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情绪更是翻涌肆虐，竟冷不丁的出声喊她，“公主…”
南宫静瑶缓缓转身，疑惑道：“季将军可还有事？”
季长风抿着唇，他已经快要被自己心里的猜想折磨的坐立不安，原本想不管不顾的找南宫静瑶问清楚，可临到头来心中竟生出了胆怯来。
若他不是…
这一切不过自己的一厢情愿。
那…
季长风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那个真相。
他沉默不语，南宫静瑶更是疑惑，“季将军？”
“这边风大，还请公主多多保重。”季长风说过了一句关心的话，便沉默下来。
南宫静瑶虽然觉得心中有些奇怪，倒也不曾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点头，“多谢季将军关心，本宫明白。”
眼看南宫静瑶一句话都不愿多说，季长风又忍不住的问道，“若阿昭醒了，臣还可以见他吗？”
阿昭并不是什么普通的孩子，他是被南宫静瑶带在身边的孩子，无论这个孩子先前是什么身份，有没有别的身份，如今都是受着南宫静瑶庇护。
季长风根本找不到什么理由接近他，便是想见一见，也须得到南宫静瑶的同意。
季长风想到的事情，南宫静瑶自然也想得到。
她的心中到底是不忍的，生生父子，何至于此？
“只要季将军有空。”南宫静瑶做出了最大的让步，也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并不会拦着季长风和阿昭相处。
南宫静瑶抱着孩子离开之后，季长风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眼神幽暗一片，不知在想些什么。
旨意是护送长公主和五皇子殿下回京，季长风所有的心思都在长公主的身上，于是季阳平的任务就显得简单了些，保证大军不出意外的同时，陪着五皇子殿下。
实则五皇子殿下根本也不需要人陪，皇室子弟的骄纵一概没有，除了面对季长风的时候态度有一些不好之外，对待他的态度倒是很和善。
两人在一块儿还能说说话。
只不过季阳平知道，五皇子的心思根本就不在他的身上，和他说着话的时候，眼睛就忍不住的飘到季长风的身上。
比如现在。
两人席地而坐，南宫盛的手已经把把地上的草给抓碎了。
“五皇子殿下，仔细手疼。”季阳平轻声道。
南宫盛嫌弃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把一些草全部都扔了，忍不住的看向季阳平，“你俩如今，谁的官职更大些？”
“自然是长风。”季阳平知道五皇子殿下是什么样的人，明白他是当真疑惑才问，并没有别的心思。
季阳平从军多年，军衔却比不上季长风，这要是搁在旁人处，说不准还要嫉妒，但季阳平完全没有这样的心思。
“所以，他就将统管军队的事情交给你了？”南宫盛有些不满的说道，“便是军衔比你高些，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难道不知道要敬重兄长吗？”
季阳平：“…殿下，这其实。”
季阳平想说这其实是自己的职责，季长风的任务并不是这个。
但南宫盛显然不爱听。
只见五皇子殿下万分认真看着季阳平，语重心长道：“你是他的兄长，对待弟弟，万万不可太惯着。”
季阳平笑而不语。
也不知旁人是如何看待太子殿下和五皇子殿下的。
想来也是如此，他可还记得有段时间，又不少的言官上书请太子殿下好好的教导五皇子殿下。
当时太子殿下是怎么说来着？
好似随意的应付了一句，转身就将那奏本扔到了最角落里。
季阳平有了参照，轻声应下，“是，臣会好好的教导弟弟。”
南宫盛这才满意下来。
季长风并不知道五皇子殿下成日里热衷在兄长面前给他“穿小鞋”他所有的心思都在阿昭和南宫静瑶的身上。
因为心生胆怯，所以他并没有机会问出来，可这件事折磨得他寝食难安，季长风知道，自己根本等不到阿昭会说话的那时候。
季长风便找来亲信，命他去青州一趟，“事无巨细，务必查清楚。”
只要是曾经发生过的事，一定会有什么蛛丝马迹。
稳婆医馆，总是瞒不过去的。
亲信悄无声息的离开，而季长风做完这一切，又开始绞尽脑汁的想，要找什么样的借口才能去见阿昭。
他无奈的按住额头，只觉得这比行军打仗要难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