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季培虽然因为长媳的一句话, 心中有了些计较,但也没有太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虽说有这么一种可能,但季培自然不会将事情想得那么简单。
“无论如何, 等到南川的使团来了, 阳平, 盯紧他们。”季培不管南川是不是属国。
该防备的事情, 还是要防备。
“爹, 金陵的城防有韩嗣在,这一回南川的使团进京,恰逢秋猎,陛下一定会重视的。”季阳平不是很愿意去蹚浑水, 他一个常驻北疆的将领, 来关心金陵的城防?
旁人知道了要怎么想?
韩嗣知道了又要怎么想?
季培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老子只是让你盯着南川的使团, 你瞎扯什么金陵的城防?这是一回事吗?”
季阳平不说话了。
看着走远的弟弟, 忍不住的开口,“不是还有长风在。”
“你以为他就能够躲得了?”季培没有太理会季阳平, 实则这些话, 他就算不说,季长风也会注意。
也不知道南川这次到底有什么目的。
翌日一早,季长风早早的出门, 昨日他和南宫静瑶有过约定,在城门口见面。
季培和季阳平也有事出门,季鸿去了书院, 府中只有柳氏和少夫人, 小闺女这会儿睡得香甜,少夫人和婆婆在一块儿盘账。
两人坐在一处, 又不可避免的提及这件事,“娘,我还是觉得这事情有些古怪。”
“谁说不是呢?”柳氏翻看着手中的账本,头也没有擡一下,“带个公主来也就罢了,怎么还带着皇储一起?”
“难不成真的是半点不设防了?”柳氏只觉得有些可笑,“从前使团过来,也不见得他们的皇储一起过来。”
柳氏看着长媳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有些疑惑,“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少夫人心中有个奇奇怪怪的念头,却又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提,在婆婆的鼓励下,还是说了出来,“那南川的皇储,有王妃了没有?”
“嗯?”
“总不能把主意,打到公主的身上吧?” 少夫人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异想天开,看着婆婆诧异的眼神,也有点忐忑,“娘…”
“应当,是不会的。”柳氏的眼中闪过一些笑意,“你素来是个聪明的孩子,怎么好端端的,会想到这些呢?”
“这,还不是因为…”
少夫人的心中,多了一些犹豫,咬着唇开口,“公主如今和小叔和离…金陵已经有不少人开始观望了。”
大辰民风开放,寡妇都可以二嫁,何况只是和离。
“的确不排除南川有这样的心思。”柳氏说起这些,心中也有一些惆怅,当年的事情实在是太乱,有很多事情,如今已经说不清楚,“可阮阮是辰国唯一的公主,还是皇后嫡出的公主,出生那么的尊贵,和亲的命运,是不会落在她身上的。”
“何况,大辰国力强盛,如何还需要和亲这样的手段。”
柳氏信心十足,卫娴雅听到这儿,到底是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公主和小叔之间,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季长风一早就牵着花芦出门,虽说金陵闹市不能纵马,但他有坐骑在身边,倒也没有想过做作的乘坐马车。
他们到的时候,南宫静瑶和阿昭还没有出现。
等了约莫一刻钟的时候,公主府的马车才姗姗来迟,南宫静瑶这会儿已经顾不得掩人耳目,也顾不得去管别的事情。
只是淡定从容的命孙于驾车过去。
阿昭早早的就看见了爹爹,他心中明明是想要和爹爹打招呼的,可因为实在不会说话,无论怎么说都说不出来,最终抓着马车的窗户,咿咿呀呀的喊了起来,“花,花花!”
季长风脸上的笑容差点儿僵住,他不敢相信的看着阿昭,“你喊了什么?”
“花花!”
阿昭看着季长风笑的非常开心。
季长风就算有再多的不满,也全部都融化了,“是,是花花。”
他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认命的向阿昭伸出双手,阿昭高高兴兴的扑到他的怀里,根本顾不得距离季长风还有多少远。
也顾不得他们之间还隔了什么。
满满的,都是信任。
季长风想到这里,只觉得心情沉甸甸的。
将孩子稳稳的抱在怀里之后,他就挥动着缰绳让花芦动起来,花芦本以为到了城外就可以撒开蹄子跑,但季长风却紧紧的勒住了缰绳。
花芦就知道,这是不能跑的意思。
只能慢悠悠的晃着。
南宫静瑶放下了帘子,单手支着头颅开始闭目养神,虽然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但是她还是不能很好的适应马车的晕眩。
而季长风早就知道这件事,根本就不会无端的催促。
马车好不容易来到了京郊的庄子,南宫静瑶没有来过这里,季长风也是头一次踏足,两人就开始商议之后要怎么办。
南宫静瑶不想折腾自己,这几日就想住在庄子上,而季长风也打算住在城外。
最终定下的结果就是季长风来回折返。
“那就麻烦季将军。”南宫静瑶轻声开口。
季长风只说自己不觉得麻烦,但更多的话他也不能说出口,若是说了,尴尬的也不知是谁。
南宫静瑶去换骑装的时候,季长风就带着阿昭骑马,只不过坐骑不是花芦,而是前一天挑选好的小矮马。
花芦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季长风把阿昭抱到了那匹小矮马身上。
它清澈的眼睛瞪的老大老大,显然是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之后,就不住的发出了嘶鸣声。
“花花!”
“啾啾——”花芦仿佛听得懂阿昭在喊它,很是兴奋,一人一马也不知道是怎么交流的,花芦用马头顶了顶小矮马,又冲着阿昭叫了叫。
仿佛很不明白,阿昭为什么要坐在那匹小矮马身上。
那匹小矮马,难道有自己好吗?
花芦高大,小矮马实在矮小,很快就受不住的想要跑,季长风想要命人将花芦牵走,但实在没有人可以控制的住花芦。
万般无奈之下,季长风只能把孩子从小矮马身上抱下来,瞪着它,“你捣什么乱?”
花芦很是无辜。
它看了季长风一眼,像是有些弄不明白,它以前不愿意的时候,非要它驮着个孩子,如今愿意了,怎么还不满意?
花芦也是一匹有脾气的马,于是甩了甩尾巴,就不搭理人了。
阿昭整个人都被花芦所吸引,一个劲的哇哇叫,“花,花花!”
花芦全当阿昭在叫它,勉为其难的转过身,看着那孩子,很温顺的坐了下来,这在以前,可是从未有过的。
不仅季长风看的有些意外,就连长山也没想到。
阿昭当然是最高兴的一个,跌跌撞撞的扑了过去,靠在了花芦柔软的腹部。
而花芦…半点都没觉得自己被冒犯,反而高高兴兴的趴了下来。
季长风揉了揉额头,索性就不去管,至于那匹小矮马,早就已经被带了下去。
南宫静瑶过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一幕…
“这是?”
“他们舍不得彼此。”季长风用了常人难以置信的话陈述着事实,“就让他们这么待着吧。”
“真的没有关系吗?”南宫静瑶的心中还有一点紧张,但季长风却很肯定的告诉她没有关系,“万物有灵,花芦很喜欢阿昭。”
南宫静瑶听见季长风这么说,总算是放下了担心,她相信季长风不会拿阿昭的安危来开玩笑,随后,孙于就将昨日选好的那匹马带了上来。
上面已经绑好了马鞍,整匹马看起来温顺的不得了,南宫静瑶看起来还有一点紧张。
季长风缓缓的走过去,对着她伸出手,“公主,不要害怕。”
南宫静瑶看了季长风好一会儿,才对着他伸出手,手掌相触的那一刻,两人的心中都有着异样的感觉。
她的视线不受控制的落到了手心里,她想起来,他们当年还是夫妻的时候,都没有那么亲密的时候。
南宫静瑶冷静的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全部放空。
在季长风的帮助下,骑上了马。
她其实是会骑马的,只不过并不擅长,何况那么多年过去,她生疏也是在所难免的事。
季长风很耐心,先是牵着马,带着南宫静瑶在马场上绕圈。
南宫静瑶看着这一幕,心中那好不容易停止下来的情绪,又忍不住的发散,她觉得自己在面对季长风的时候,当真是忍不住不多想的。
“公主 ,想要的是怎样的结果?”季长风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南宫静瑶听到动静,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低着头看向他,“季将军何出此言?”
“公主若只是想学会骑马,其实这并不难,何况公主原本就会。”
“若本宫,想要和那南川的公主比试一番呢?”南宫静瑶并非争强好胜的性子,她也不知道自己今日为何忽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本宫,若想赢呢?”
她看着季长风,轻咬唇瓣,有些倔强的开口,“季将军,你可有什么法子?”
若是没有的话,她也好趁早换个人。
省的季长风每天都在自己的面前晃悠,让人头疼。
季长风听见这话,倒也没有太大的意外,她从来也不是柔弱的人,“若公主想要和那南川公主比试一番,臣定然会如你所愿。”
他转身,看向南宫静瑶,冲着她展颜一笑,“无论公主想要学什么,只要是臣会的,臣都会教你。”
南宫静瑶看着季长风,惊讶的都要说不出话来,她只觉得眼前的这人,有些太过分了…
他就和往常一样,不好吗?
为什么一定要有所改变?
南宫静瑶并没有回应,省的季长风还以为她多么稀罕似得。
花芦看了一眼马场上的一男一女,全然没搞明白他们想做什么,反正它是一点儿也不想理会。
它趴在场地上,偶尔回过头看在自己腹部滚来滚去的阿昭,只觉得什么都没眼前的这个孩子来的可爱。
南宫静瑶绕着马场走了几圈之后,也逐渐适应了手中的马。
季长风便开始教她如何驾驭,“每匹马都有自己的个性,有一些马,要驯服它,有一些,可以尝试着和它建立亲近的关系。”
季长风其实并不知道要怎么教,因为有些事是无师自通的,就像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一般,就像他驯服花芦的时候一般。
他的心里唯有征服的念头。
而花芦也是因为如此,才认可他。
南宫静瑶听得很仔细,结果越听,就越听不明白。
她有些迷茫的看着季长风,季长风见她这般,倒也没有太着急,只是对着南宫静瑶伸出手,将她扶下马。
“公主,可相信我?”季长风的声音,带着一些期待。
南宫静瑶虽然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期待什么,可他说的话,她是听得懂的。
相信吗?
“本宫信。”
南宫静瑶一直都知道,她是相信季长风的,这份信任,和他们是不是和离了,一点关系都没有。
季长风将白马的缰绳交到了南宫静瑶的手中,自己则是走向阿昭和花芦,他从地上抱起阿昭,又拍了拍花芦,“起来。”
花芦不情不愿的起来。
南宫静瑶就看着季长风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牵着马走了过来,“这是…?”
“去建立感情。”季长风说的含含糊糊。
南宫静瑶的心中有点儿疑惑,可很快就明白了原委。
她没有想到季长风竟然会带着自己来刷马。
她的庄子上有马场,也有马厩,还是里头一匹马也没有,马厩里面很干净,白马和小矮马是唯二的住户。
再加上花芦,一共也只有三匹马来过。
季长风递给她一只刷子,教她要怎么样刷毛才能让马儿舒服。
南宫静瑶应该是要拒绝的,但那刷子塞到自己手中的时候,她竟然鬼使神差的接了过来。
还按着季长风说的话,一点一点的开始刷。
南宫静瑶头一次做这样的事,自然是不熟练的,可季长风却仿佛做过千百次一般,她看着他,心中多了一些意外,眼神中的诧异隐瞒不住,季长风便开了口,“在北疆的时候,一直都是花芦陪着我出生入死。”
“它是我最重要的伙伴。”
“所以每一次从战场上活下来,我都会给花芦刷毛。”
季长风说起这些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怀念。
阿昭也不甘示弱的,拿着小刷子在花芦的身上刷,不过他是在太小,只能刷到花芦的马蹄上,好在花芦也不在意,乐的陪孩子玩玩。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勾勒出了一副不一样的画卷。
季长风在北疆的日子,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波澜壮阔的。
“马儿的个性当真是不一样的,兄长的马看起来粗犷,实则心思细腻,每一次从战场上归来,都要洗澡…但是花芦不一样,它糙得很,并不喜欢这些水落到他的身上。”季长风的声音里是满满的亲昵。
南宫静瑶本以为自己是听不得这些的。
可这会儿听了。
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受不住的,只觉得那些过去,到底是令人着迷的。
“季将军这些年,过的很充实。”南宫静瑶由衷开口。
季长风说不了假话,他在北疆的日子,过得的确是充实的,只不过他的心里却是空荡荡的,心中出现了一个口子,怎么都填不满。
就算他再怎么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都没有办法办到。
“北戎和西岩一直都虎视眈眈,两国狼子野心,北疆的战士们从未有过松懈的时候。”季长风说起这些,南宫静瑶自然是清楚。
“季将军大义。”
南宫静瑶心中也许有很多的话要说,可说到后面,也唯有这么一句。
季长风看着她,一字一句认真道,“公主,我并不大义。”
“我当初,只是单纯的想要救父兄的性命。”家国大义在那个时候,其实并没有占据太多,可以说他根本就想不起来。
只想着他们可以平安无事。
什么都是虚的,只有那一刻的感情才是真的。
“那是后来的事情。”季长风冷静开口,他也是后来,才可以心无旁骛的开始打仗,只是他的心里,到底有了牵挂。
季长风那个时候,最想知道的就是南宫静瑶的消息,只可惜什么消息都没有。
战事严峻,季长风只能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战局之上,辰国很大,大到他根本找不到南宫静瑶的下落,辰国也不大,一旦北疆失守,形式就会变得非常严峻,战争会波及很多地方,他的公主殿下,无论在何处,都不会安生。
南宫静瑶并不知道要怎么回应这些话,只是手中的动作变得有些急切,季长风看的分明,没有再多言什么。
只是让她轻一些,“他们身上的毛并不长,这么用力会疼的,倒是有一些马匹的鬃毛很长…”
季长风撩起花芦的鬃毛,拿出梳子给它梳了起来,阿昭见到这好玩的事儿,半点都不想落于下风,撑着手让季长风抱他。
季长风就将阿昭抱了起来,把梳子放到他的手中,“要慢一点。不能太用力。”
阿昭的小手,才堪堪能抓住梳子。
南宫静瑶没有去管那对父子,只是看着自己面前的这匹马,想着季长风方才教她的那些,开始安抚白马。
“公主,要不要给它取个名字。”季长风忽然提议道。
南宫静瑶有些疑惑的看着季长风,“取名字?”
“它现在是你的马,有了名字之后,你们之间的联系就会更加的深刻,马儿是很重感情的动物。”
在季长风的叙述当中南宫静瑶明白了很多很多从前并不知道的事情。
南宫静瑶并不知道,花芦曾经在北疆等了季长风整整三年,它每一天都在等着自己的主人归来。
而季长风也没有想到,当阔别三年再一次见到花芦,它竟还和从前一样。
没有半点的生疏。
南宫静瑶在季长风的鼓励下,到底给那匹白马取了名字,很符合它的气质。
“白羽,从今以后你就有名字了。”季长风高兴的开口。
南宫静瑶看着季长风,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季长风看起来好像比她更开心一点。
刷完了马,取了名字,当南宫静瑶略带紧张的喊出白羽的名字之后,马儿和她显然更亲近不少。
至少这一回不用季长风牵着,她就能够自己慢慢的踱步。
季长风顾不得阿昭,将阿昭放到春梅的怀里,而后骑着花芦就护在南宫静瑶的身边。
她的速度越来越快。
到最后和白羽的默契越来越好。
南宫静瑶虽然有雄心壮志,可也不是个好高骛远的人,骑马本就是很累的一件事,南宫静瑶只觉得两股之间被磨蹭的有些难受。
再确定自己不能继续练习之后果断的停了下来。
南宫静瑶累了,可阿昭还没有累,他小小的一个人,骑在小矮马上面,神气活现的。
看着季长风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一些谴责,好似再责怪父亲不陪他玩。
“之后都要陪你娘,阿昭若是想玩,让其他人陪你。”季长风半点没觉得自己这行为有什么不对的。
阿昭揪了揪小矮马的鬃毛,虽然心中还有点不满,但他仿佛已经知道,这是自己的马,阿昭到底开始认命。
他指了指花芦,又指了指白羽。
最后又指了指自己的小矮马,“啊啊。”
季长风想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阿昭的意思,“阿昭是想给小矮马取名字?”
“啊!”阿昭高兴的点了点头。
“那阿昭想要它叫什么?”季长风温柔的问道。
阿昭抓了抓小矮马的鬃毛,蹦出了两个字,“花花。”
季长风听到这儿,多少是有些为难的,他有些摸不准,阿昭是只会说这两个字,还是当真想让小矮马叫花花。
拿不准主意的时候,季长风果断的求助南宫静瑶。
南宫静瑶却当起了甩手掌柜,“本宫不知道,你自己问他。”
“你是他的爹爹,一定可以听的明白他在说什么的。”
南宫静瑶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季长风头一回看着阿昭露出了无奈的眼神,可他能如何?
只能认命的蹲下·身来问道:“阿昭,告诉爹爹,你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