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改变

第30章 改变

这让她怎么回答才好?

姜真语塞, 没想到持清会问她这样的话。

回答不开心,显得她对封离念念不忘——但当时,她确实对持清的独断有些不爽。

“没有。”姜真眼神轻移, 就是不和持清直接对上视线:“您这么做, 一定有您的道理。”

持清弯了弯唇, 手心朝上,望向穹顶,眼神微眯,仿佛在看着某一块具体的地方:“方氏与封离天命相连,我只不过推了一把而已。”

也就是说, 持清当初赐婚的那个人就是方佳伶,她的梦境是真的。

持清这种话如果在一个月之前和她说, 她肯定是不信的, 但现在, 姜真听完他说的话却反而理解了一些。

持清所说的天命, 应该就是天道。

难怪他看上去一副根本就不想管事的模样, 还要插手封离的婚事, 难不成是天道所迫?

他说的也没错,方佳伶和封离的命运本来就是连在一起的, 毕竟一个是男主,一个是女主。

不、不对, 不是女主。

姜真扶住额头,她一想到梦里那个人就头痛,表情有些无语凝噎。

持清指尖拂过她的额头, 微微蹙眉:“不舒服?”

“不是。”姜真连忙回答, 还是带着一些不解:“可是,如果他们之间才是正缘, 封离现在不还是和唐姝成婚了吗?”

“天只是天。”持清眼神淡泊,眼中倒映着她的样子:“路,是人自己走的,没有谁能控制你朝哪个方向去。”

他手心里停留的一点荧光,像是被驱使一般,缓缓向姜真的方向飞过去,尾部拖曳出一道颤颤巍巍的直线。

然而飞到一半,颤抖的荧光却像是没了力气一般,滑出一道不规则的斜线,坠落到地上。

“世人都像它一样被蒙住眼睛,只是一味地向前走。”持清声音冷淡:“所以,走偏是很正常的事。”

姜真和他四目相接,没有持清想象中的害怕,反而微微亮起来——她并不在乎持清语气里的漠然,只在乎他透露出的信息:“天命并不是不可违逆,天道也不是一切,是吗?”

持清看着她眼里几乎藏不住的喜悦,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兴奋。

但他不打算扫她的兴,柔和的眼睛里带着纵容,肯定道:“是。”

就算不是,他也有千万种方法让答案变成肯定,这对他来说从来不是难事。

从持清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姜真长久以来徘徊在心里,那股连自己都不愿意正视的恐惧和不自信被缓解了一瞬。

她现在看到的本来就已经是完全不同的剧情,如果真如持清所说,那她所走的路,一定转了十八个弯,已经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

不过……就算再偏,女人能偏成男人吗?

姜真擡了擡眼皮,小心地打量着持清。

她倒是想问问持清,他知不知道方佳伶其实是个男人,想想还是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是持清,也不一定会在这种荒谬的事情上无条件相信她。

姜真摇了摇头,试图把盘旋在她脑海上有关方佳伶的疑问全都甩掉,反正她也已经打算放弃天道的提议了。

等等,天道。

想到这里,姜真脸上突然僵住,持清刚刚梳理了她的经脉,连她丹田里那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锁都发现了,那天道呢?

不会被持清带走了吧?

她不能在持清面前把天道喊出来,也不知道天道还在不在。

姜真没胆子问持清,只能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他没提就当没发生过,像个做错事又怕被父母发现的孩子,能拖一时是一时。

持清观察着她脸上变幻的神色。

她总是不自觉地绷紧身子,看上去对仙界充满了防备,不过听她的讲述,她是一向如此,在人间的“家”也让她无法信任。

谁能让她卸下心防,封离吗?

持清唇角微弯,不置可否。

姜真转头,发现持清在很认真地观察自己,不带任何情绪的那种——如果硬要比喻,她觉得持清此时看她的眼神,很像她小时候看着自己第一次种的果子发芽时露出的眼神。

她一下子警惕起来。

持清的瞳孔颜色比其他仙人要浅淡得多,姜真大多数时候,甚至觉得那不是一双眼睛,而是一个空白的深渊。

当持清专注地看着她的时候,她还是会不寒而栗。

持清也发现她逐渐重新紧绷的身体,失笑道:“你也累了,去休息吧,不要着急。”

姜真看上去是一直在睡觉,但梦里也不安定,她确实心力交瘁了。

她低声道谢,没有和持清客气,转身进了天外天,身影消失在瑶池里。

持清看着她完全离开,才收回眼神。

静谧的瑶池里,一只白鹄在水面上盘旋,爪子划出浅浅的涟漪。

白鹄长吟了一声,压低身子,落在了持清的肩头,尖喙张合。

“嗯……”持清侧过脸,垂下眼帘,似乎在和谁说话:“你想要‘它’回来吗?”

白鹄点了点头。

持清伸手,不紧不慢地抚摸过白鹄的背羽,却微微摇了摇头:“不急,她好像很喜欢‘它’,再等等。”

白鹄血红的眼睛里浮现出类似人的担忧。

持清瞳孔淡若琉璃,温声与白鹄交谈,没有将这件事放在眼里。

——

姜真回到天外天,第一时间脱下鞋袜,爬上了床榻,将床榻四周的纱帐都放了下来。

“天道。”姜真试探地喊了一声。

她心里说不上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落,看来天道真的被持清拿走了。

不过持清连她身体里有把锁的事情都告诉了她,私自带走天道这样大的事,他怎么又没有问她了?

她长吁了一口气,安心躺在了枕头上,终于可以睡个没有梦境打扰的好觉了。

谁知道脑袋刚沾到枕头上,她耳朵旁边就响起一个幽怨虚弱的声音。

“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我不见了,你居然连难过都没有难过一下。”

姜真心里叹了一口气,睁开双眼,面无表情:“我难过了,心里难过,只是表面上看不出来。”

天道身上的光更弱了一些,不知道从哪飘出来的,声音都没了以前的劲:“我真的信了。”

它迫不及待地飞到她脸上:“怎么样,你想起来方佳伶了没有?”

……岂止想起来。

姜真冷笑,天道出来得正好。

她没有回答天道,反而脸色冷肃地确认:“你确定我看到的是我的记忆?”

“当然,我、我就是因为刺激你神魂用力过猛,才变得这么虚弱的。”

“是吗……”姜真眯着眼睛看着天道颤颤巍巍的样子,总感觉它的话不大可信。

她趁着天道不注意,一下子坐起来抓住天道,脸上冷静的神情崩塌,语气都变得咬牙切齿起来:“那你知不知道,你的那个女主,是个如假包换的男人?”

天道被她掐得死死的,昏头昏脑地挤出一句话:“怎么可能,你出现幻觉了?”

姜真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也希望我出现幻觉了,可这是真的。”

天道没有再说话,似乎宕机了。

姜真甩下一句话:“我不可能去找方佳伶了,你死心吧。”

她松开手,把天道扔到一边,自己躺下来闭上眼睛。

过了好半天,天道才小心翼翼地贴在她枕边,小心说道:“你确定?你看到的真是方佳伶?”

“我确定。”姜真在脑海里从头到尾复盘了一遍,更加确定那个人是方佳伶。

——至少和封离独处过,给了封离一剑的那个人肯定是他:“方佳伶还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

天道一口否定了她衍生的猜想,有些吞吞吐吐道:“方氏一代只会有一个子嗣,她不可能有兄弟姐妹……”

天道的语气如此笃定,又莫名显得做贼心虚,姜真睁开眼,冷冷地看着它:“你到底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跟你说的都是真的!真的!绝无一句假话,如果我骗你,让我天打五雷轰!”

“……你不就是天吗。”姜真哽住。

“哎呀。”天道像只苍蝇一样在她头上飞过来飞过去,时不时还发出一些奇怪的絮叨声音:“怎么会这样?不可能,不可能啊,照理说这个时候,她已经……”

“说清楚。”

“是我不想跟你说清楚吗!”

天道愤怒:“你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体,你可是个凡人啊!你难道没发现我给你看的剧情,人都是模糊的吗,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规避泄露天机的最好办法了,如果我再说得详细一点,你绝对承受不了的。”

原来是这样。

姜真眼里倒映出一些纱帘漏进来的,碎裂的光,她眯着眼睛,慢慢收拢了脸上的表情,突然轻声说道:“那也没关系,我不会死,不是吗?”

经历封离带来的失望、方佳伶带来的冲击,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不再试图逃避这个荒唐的故事。

持清告诉她,世上的一切是可以改变的,本就没有什么定数,这很正常。

她想试试。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天道不可置信地停在她面前,仿佛不敢相信她居然能说得出口:“你不会死,你只会比死更痛苦。”

“我知道。”姜真垂着眼,五官显得越加冷漠:“无论是碾压我的血肉,还是震碎我的骨头,都可以,我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

“姜真,你真的疯了……”

姜真用指尖按着天道,让天道一阵震颤,一瞬间几乎产生了那种只有在持清面前才会有的,想要窜逃的感觉。

“我没有疯。”

她很清醒,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她可以自欺欺人地假装不在乎剧情,也可以极力远离男女主,撇开关系,但她永远都要生活在这个故事给她带来的未知里。

持清说世上所有人都只是蒙着眼向前走,可她已经看到了黑暗下一点的光,不愿意再当个瞎子。

她要清楚地听到自己的未来,清晰地描绘它的脉络。

然后,改变它。

她不要这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