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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泽鸿坐在轮椅上,被梁美珍推着走,安云闲把行李箱一个个搬上车,他们一行三人去往火车站。车站现在人依旧很多,人来人往的,在进检票口前一刻,安云闲看了眼手机时间,二中刚好放学,江听眠现在应该在回出租屋的路上。
安云闲现在特别希望人群中突然出现那一个熟悉的身影,如果出现,她就……
安泽鸿的声音传来“小闲……”
安云闲擡头最后看了眼c市的天空,决绝的转身走向车站。
……
江听眠总觉得安云闲这几天不对劲,虽然她依旧和自己说说笑笑,但他能看得出来安云闲的笑并没有到达心底,并且她总是时不时对着某个地方发呆,望向自己的眼神时又总带着难过和不舍。今天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放学竟然没有等他一起走,去她班里找也早以空无一人。江听眠没有上帝视角,猜不出安云闲怎么了,只打算买束花把人哄好,再诱她说出实情。
江听眠带着新买的碎冰蓝回到他们的家,糯糯见他回来便凑到他脚边,蹭着他的裤腿。江听眠顾不上糯糯,着急的找着安云闲,主卧没有,客卧没有,厨房也没有。
江听眠茫然的挠了下后脑勺,试探性喊道“小闲?”
没有人回应。
江听眠猜她应该是还没回来,便放下书包,拿着碎冰蓝回到卧室,打算等安云闲回来的时候他抱着花出去迎接。
他脑中想着安云闲收到花时的欣喜表情,自己也忍不住雀跃起来。可在花束放到书桌上时,江听眠看到了那张信纸,和他一样的笔就压在信纸上。
江听眠突然有一种强烈的不安,这股不安冲击着他的头脑,让他迟迟不敢拿起那封信阅读。
江听眠远远的看不清字迹,但扫到了纸上似乎是有泪痕,纸上只有寥寥几字,一眼扫过去仿佛已经看了不诚心,但书桌旁的垃圾桶,盛满了安云闲当时写完又扔扔完又写的纠结痛楚。
江听眠颤着手拿起信封,字迹如此熟悉,不是哪种字体,是独属于安云闲的风骨。
[对不起,我爱你。]
纸上只有这六个字,江听眠不甘心的把纸张翻来覆去,试图找到更多的字迹,但没有。
江听眠感觉自己疯了,竟然觉得把纸火烧或者浸水会出现现在看不到的字。
江听眠保持着最后的理智没有这么做,他把垃圾桶的纸团一个个翻出来看,试图找到更多的只言片语,这些纸团看起来比安云闲最后留下的那张有诚意,
[见信如面,展信佳。
阿眠,对不起,你现在一定觉得很茫然,很突兀,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解释,我……]
[阿眠,对不起,我舍不得的]
[阿眠,对不起,我们明明说好了以后要一起旅行,要住在一起,要结婚,要生一个孩子。]
[阿眠,对不起,我失约了。极光下一起许的愿,还能实现吗?]
[阿眠,恨我吧。]
这些纸张充满褶皱,被江听眠用力攥在手里,又被泪水打湿。
江听眠抖着手掏出手机,试图联系安云闲,他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最终敲下[你在哪儿?]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江听眠拨打了电话,打出下一秒耳边就传来冰冷的机械音“您拨打的用户已停机,请稍后再拨……”
江听眠慢慢滑坐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
安云闲,你好狠的心。
安云闲自上车起,便一直盯着窗外,一动不动的,像一个木偶,期间安泽鸿夫妇和她说话,她也一概不理。这段路程长,中午到了午饭时间,车厢传来一阵阵饭香,安云闲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就那么傻傻的盯着窗外,仿佛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这样的风景。
他们来了一个从未谋面的城市,这城市虽然不是一线,但仍然繁华。
第一天过来找房子太难,他们便先住了旅店,旅店太贵,他们必须尽快找到工作,安云闲也必须尽快到新学校报道。
安云闲把之前的电话卡停了机,微信和□□又都删了,现在除了在她身边的安泽鸿和梁美珍,没有任何人能联系到她,她像是突然消失在了大家的人生中一样,突然的好像她的出现本来就是所有人的一场梦。
江听眠不知道安云闲现在走没走,坐高铁还是火车,又是几点的票,他一路没有停歇的跑去安云闲的家,小门锁着,江听眠从窗户往里看,看到了空荡荡的房间和被搬空的放木雕的柜子。
江听眠在这一刻体会到了绝望,他随意拦了辆出租,沉默的去往车站,即使他知道遇见安云闲的可能性很小,但万一呢?
江听眠就那么站在检票口附近,看着每一个进出的人,从人来人往,到人烟寥寥,从天色近黑,到浓重如墨。
江听眠看向曾经安云闲坐过的那个围着树的木栏,安云闲那会儿盯着检票口上方的屏幕看,就是想走吧,如今她终于实现了。
郝景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在看到江听眠落寞的样子时,猛的闭了嘴。
江听眠没有看他,依旧盯着那个木栏,他说“她也没有联系你对吗?”
郝景道“对。”
郝景苦笑一声,“她连你都没有说,又怎么会跟我说呢?”
江听眠没有发觉自己落了泪,他不明白,“到底怎么了?”
郝景道“听说……是听说,我也还没有确定,小闲爸爸不是经常去赌博吗?如今欠了巨额债,那些人已经把她爸爸给打进医院了,他们要是再不还,会出人命的。”
江听眠一瞬间想通了所有,他疲惫的蹲了下来,把脸埋进膝盖里,声音嘶哑,“原来是这样吗。”
郝景和江听眠也算朋友,江听眠这样他也不忍心,他道“你也不要怪小闲一声不吭就走,我们都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你,她走了……也是迫不得已。”
江听眠声音闷闷的“我不怪她。”
郝景抽出一支烟,也蹲下身来,车站晚上风大,烟竟然一下子没点着,郝景“啧”了一声,用另一只手挡住风才点燃。
烟雾被风吹进眼睛,郝景眼睛被辣出泪花,他说“世界这么大,去哪儿找她呢?”
江听眠没有回话。
郝景又自言自语道“我们时间还很多,总会找到她的。”
江听眠还是没有说话,郝景都要怀疑他累的睡着了。
郝景又“啧”了一声,拿出杀手锏,“喂!我说,你这个死样子是想让安云闲心疼死吗?”
江听眠终于有了点反应,手指动了一下。
郝景又道“不就是被分手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也就是一个上吊的事儿。”
江听眠懒得理他。
郝景吐出烟雾,“我是造了什么孽,自己也难过的要死,还得大晚上的在这儿安慰情敌。”
江听眠擡起头来,问他“烟好抽吗?”
郝景挑起一边眉,痞里痞气的,“怎么滴?”
江听眠道“小闲很喜欢抽,老是偷偷的抽烟,我都在她嘴里尝出味儿了她还骗我说没有。”
郝景震怒,“我说你他妈是不是故意的?能尝一下她嘴里的味儿怎么了?就你能?”
郝景说完又哽了一下,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还真只有江听眠能。
郝景满脸烦躁,“得得得,就你能!怎么着,你想抽一根尝一下?我告诉你不可能哈,小闲要是知道你因为这事儿开始抽烟了,一定难过死,只要有我在,你就别想学会抽烟!”
江听眠有点委屈,可怜巴巴的,像是被人抛弃的小狗,“我不学,我就问问你。”
郝景更烦躁了,“别这副死样子,我不是安云闲,我不会心疼你。”
江听眠掀起眼皮冷冷的看他“谁要你心疼了。”
郝景哼道“走吧哥们儿,这人都没几个了,小闲早走了,怎么可能磨叽到现在啊,等着被你逮吗?”
江听眠叹了口气起身,又看了眼车站内,然后向出租屋走去。
这个房子他不会退,他要等安云闲回来,等她回来的时候看到这个房子还在,还满满当当的放着他们一起买的东西,应该会开心的吧?
安云闲,你够狠,自己的东西全扔给了我,猫也扔给我,让我时时刻刻都能想起你,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狠心的人?
安云闲他们一行三个,在来这儿之后的第五天,终于找到了一间房租便宜又不是太偏的出租屋,安云闲也顺利进了新学校。他们走之前借到了三万块钱,一些给安云闲出了新学校的学费,一些用来当这段时间的花销,这些钱绝对不可能让他们坐吃山空,但安泽鸿如今还坐着轮椅,只有梁美珍可以出去挣钱,安云闲当然也不可能只读书,她比之前还要忙,上午上文化课,下午上美术课,下课后不上晚自习,直接去打工,一做就到半夜十二点,回到家往往在半夜一点。
安云闲如今比见到江听眠之前还要沉默寡言,好像丧失了语言能力般,不需要说话的时候绝对不开口,她又不打算融入新集体,在新的班级里格格不入。她现在忙的一天只能睡四个小时,人肉眼可见的憔悴,被江听眠好吃好喝养出来的红润又消失不见,嘴唇又恢复成苍白,整个一个病美人,幸亏现在年轻人看颜做事,看安云闲病美人的模样心疼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找她的麻烦,不然安云闲更没空去操心什么校园暴力。
安云闲就这么社畜的忙了大半个月后,铁打的身体也杠不住,终于倒在了座位上。
本来只有老师讲解声音的课堂顿时变得燥乱起来,老师吓的赶紧下来查看安云闲的情况,拍安云闲脸见她没有反应,便掐人中,掐了三下安云闲才悠悠转醒。
安云闲茫然的看着周遭的人群,耳朵好像被什么东西蒙住了,听不真切,“安云闲,你是低血糖了吗?需不需要送你去医院?”
安云闲抽出被同学扶着的胳膊,自己站起来,脸色惨白,她说“不用,我没事了,谢谢老师。”
老师心情渐渐平息,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你是压力太大了吗?虽然你们已经高二快结束了,但身体最重要,身体要是垮了,对高考也无益,你要多注意一下,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
安云闲揉了下胀痛的太阳xue,道“知道了,谢谢老师提醒。”
安云闲对周遭同学鞠了一躬,道“很抱歉打扰大家上课,对不起。”
她这样谦逊有礼,原本被她吓到的学生也收起了不满的心思,纷纷说“没事儿。”
虽说发生了这么一遭事,但安云闲照旧该干嘛干嘛,没有一刻停歇,生怕自己休息一天全世界就不转了。
安云闲现在除了必要的交流,基本不会理安泽鸿,她晕倒在教室的事自然不会和安泽鸿说。
安泽鸿已经可以走路,但还没有好彻底,走路不太自然,他自那天坦白起一直心存愧疚,自己双腿不能行走期间,安云闲一直负责的照顾他起居,没有说过一丝怨言,但这让他愧疚更盛,甚至想起了自己这么多年来对安云闲的所有亏欠,也开始会心疼安云闲这段时间的辛苦。
安云闲胃口一直不好,下午上完课后又要直接去工作,根本没有吃饭的时间,她这样忙碌又营养跟不上,距上次晕倒再一次倒下,这次直接发烧到人事不省,安泽鸿抱着人赶去医院,在安云闲进了急诊室后删了自己好几个巴掌。
安云闲被送进病房,手上扎着针挂水,她睡了好久才醒,茫然的看着医院的天花板。
耳边传来安泽鸿因为常年吸烟导致的烟嗓,“小闲,你终于醒了,我……对不起你。”
安云闲没有转头,“你不用道歉,你是我父亲,我不会抛下你不管。”
安泽鸿看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急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真的觉得对不起你,不能让你好好的安心读书,还得累死累活的出来工作。”
安云闲看向他,眼神平静,“我自己工作不是一天两天了,是三年。”
安泽鸿更加愧疚,低下头没有看她“我知道。”
安云闲笑了一声,声音虚弱,“是啊,你知道,可你现在才知道心疼我。”
安云闲的寡言少语一定是遗传的安泽鸿,安泽鸿现在只会说“对不起。”
安云闲瞳孔涣散,好像在看天花板,又好像没看,“我说了,你不用道歉,我不想听。”
安泽鸿心焦的抓住她没有挂水的手,说“我会弥补的!从今以后我好好待你,给爸爸一个机会好不好?我会好好照顾你,会记得做你爱吃的菜,会记得在你生日的时候给你买礼物,你……再给我一个机会。”
安云闲抽出手,眼睛重新聚焦看着他,说出的话是无数次失望过后的冰冷无情,“我不需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