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章
宋宋呆呆地轻眨了下眼。
长睫在雪白的脸上投下扇形的阴影。
等她反应过来时， 顾旻已经收回手。
唇边脸颊仍残留过柔软纸巾轻擦过的酥麻感。
顾旻单手把着方向盘，拿着纸巾的指尖依旧轻攥着，落膝上，他神色淡， 眼神平静又心不在焉地看前方， “又不是小孩子， 吃糕点还沾脸上。”
宋宋的脸红了红， 她将车内的镜子掰下， 对着看了看，确认自己脸上是干净的， 她轻皱了下鼻子， 将镜子合上，小声嘟哝道：“你这会倒又知道我不是小孩子了。”
顾旻没理会她的话。
只是过了一两秒，低低地轻笑了声。
宋宋吃完手上的那块糕点，将礼盒合上，再就将右手的塑料手套摘下，丢进塑料袋中，垂眸仔细检查清理了下可能掉到车上的碎渣。
稍微垫下肚子就行了， 回家妈妈一定还准备做了很多好吃的，要是到时候吃不了多少， 妈妈会感觉难过的。
此时到了堵车较为严重的路段。
车辆缓慢地前行着。
宋宋视线落到顾旻轻搁在膝上的手上， 他掌骨很大，青筋明显，骨节分明，指间依旧戴了两枚宽戒， 金属的冷光轻划，却还攥着那张曾擦过她唇边奶酥碎的纸巾。
他漫不经心地单手控着方向盘， 像是在想事，一点也没察觉。
她伸手，从他指尖抽走团成一团的纸巾。
顾旻指尖轻颤了下。
随之侧首看她。
狭长眼尾小幅度地轻挑了下。
宋宋将纸也一同丢进塑料袋中，擡眸，同他对视。
顾旻眼下靠近眼尾处，浓密长睫掩盖下，有一颗朱砂小痣。
他皮肤白到病态。
朱砂痣虽然小，却也惹眼。
但宋宋还是前年才发现的。
原因在于之前都不敢直视他眼睛。
其实就算是现在，只是撞进他看过来的视线，都会心慌悸动。
她轻抿了下唇，解释道：“我……丢垃圾。”
顾旻重新将手搭上方向盘，嗓音低，“嗯。”
-
回到家中是一个半小时后之后。
崔兰君在院子门口站着等。
宋宋老远就将车窗摇下，朝她使劲挥手，“妈妈！”
车停。
宋宋拉开车门，就往崔兰君那跑。
顾旻绕到后备箱去拿行李。
视线下意识地跟随着她。
见她一边小跑还一边遮掩地用小手压住被风吹起的长发，等到跑到崔兰君身前，伸直了手要抱住崔兰君时，还在空中停了半秒，才轻歪了下头，避开了耳后有伤那侧，弯腰将脑袋搁在崔兰君肩上撒娇。
平时看她好像很小一只。
这时候和崔兰君对比起来，才意识到她好像还挺高的。
“妈妈我好想你……”
“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快让我闻一下，”宋宋抱着，凑着她崔兰君的脸像小狗一样皱着鼻子闻，“嗯！好香啊，糖醋排骨，还有可乐鸡翅……”
崔兰君被她逗着直笑，忍不住推她脸，“你这孩子……这么大姑娘了……也不嫌害臊……”
顾旻看着，垂下泛起笑意的眸，轻摇了摇头。
宋宋没敢抱太久，其实她脸上脖颈的疤还是有点痕迹的，只是用遮瑕遮住了，近看眼尖还是能看出来的。
她松了手，又往下跑，“哥哥，我自己拿……”
顾旻已经拿着她箱子上台阶了。
宋宋的箱子本来就不是很重，只装了几件衣服和一些特产，他轻松地像是拎空箱子，闻言轻挥了下手，示意她上去。
宋宋走到他身边，紧张兮兮地小声问他，一边拿出手机调出相机仔细查看，“哥哥，我遮瑕没被蹭掉吧？”
顾旻没懂她口中遮瑕这个词，但见她举动，也猜到意思，他扫了眼，“没。”
刚刚崔兰君推她脸时，还轻捏了下她眼尾处，宋宋这会看原相机，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是隐约能看到淡淡的伤痕。
她觉顾旻刚才那一眼敷衍，于是拉他衣袖，更凑近一点，“你看仔细一点看仔细一点……”
顾旻没法了，顺从地垂眸再看她。
她指尖拉他衣袖，侧着脸，既方便他看眼尾的伤，又方便盯走在前方的崔兰君，一副生怕她转身来抓他们个正着的紧张神情。
自上而下，视线首先落到她漂亮的眉眼上，她眼睛很大，清澈的狐貍眼，长睫卷翘，琥珀眼眸透着淡淡的水蓝色，侧着脸时，眼睛很像幼时家中养过的一只银渐层猫猫。
离得近，能看出她皮肤很好，透亮干净的白，除了额头上一个极淡的疤，几乎没什么瑕疵，近看都能看到细小的绒毛。
宋宋等了会都没听到他说话，侧过脸来看他。
顾旻眼睫轻颤了下，收回眼，避免和她对视，他淡声道，“好……像是。”
“我就知道……”宋宋不满地轻皱了下鼻子，一边往他身后躲，一边从包里掏出遮瑕膏，借着他高大身影的遮挡，快速地将被蹭掉的遮瑕补好。
宋宋在进门前在他身后对着相机再次确认了一遍。
一进门。
看到门口一旁摆着的一双ysL的高跟鞋微愣了下。
她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顾旻。
顾旻明显也看到了，微眯了下眼，又察觉她视线，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情。
“顾旻？”
嗓音从客厅传来。
宋宋看过去。
来人拎着包从客厅走来，化着日常的淡妆，五官的优势明显，好看的眉眼透着冷和傲气，笑起来有个浅浅的酒窝，又显出几分可爱。
穿最新款的高定套装。
身材气质很绝。
崔兰君看了看顾旻，又看了看她，“阿旻，原来你们认识啊，这是今天刚搬过来的邻居小凡，过来给我们送自己烤的饼干。”
“好巧啊，又见面了，”阮宜凡的视线落到站在顾旻身边的宋宋身上，停留了一秒，“这位是？”
“哎呀这么巧啊，”崔兰君笑着介绍，“这是我女儿，宋宋。”
阮宜凡朝她得体地笑笑，“刚还听崔姨提起你，这么快就见到本人了，我就住在后边，有空就过来玩。”
宋宋也笑，轻点了点头，“嗯。”
“那崔姨我就先走啦，饼干要是您吃的好吃，我再送您送，反正我现在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她过来换鞋，宋宋下意识往一旁让了下，她顺势站到顾旻身边。
崔兰君热情留客：“刚来就走啊，不再多坐坐……”
顾旻还没换鞋，他低声，“阮小姐，我送你。”
“劳烦。”
“崔姨今天就不叨扰您了，我改天再过来玩。”
宋宋看他。
门只开了一扇，门口较窄，顾旻礼貌地侧身，让她先一步出门。
他接着出去。
宋宋跟着回头。
见他们并肩走着。
阮宜凡伸手摸了摸路旁的玫瑰，朝他笑着说了些什么。
她刚刚看到了。
这位阮小姐见顾旻回来，并没有意外。
这说明她事先是知道顾旻住这儿的。
她行事也直接，没有多隐藏。
今天的事情并不是巧合。
他们停在院门口说话。
两人短暂地说了两句，阮小姐离开，顾旻转身。
崔兰君从厨房端菜出去，“宋宋，不是饿了，快换鞋过来洗手准备吃饭，我们这饭点有些晚了，人家小凡都吃过了，不然也好留人家吃个饭。”
宋宋应了声。
垂眸换鞋。
在他回来之前进屋。
洗过手。
坐餐桌边。
崔兰君做了一大桌菜。
从厨房一一端出来。
还冒着热气。
顾旻洗过手，依旧坐他常坐的位置。
宋宋对面。
宋宋轻抿着唇，将头发简单地编了个侧马尾，垂下挡住耳后的伤。
崔兰君给她夹了一大碗菜。
她将注意力都放到食物和同崔兰君的谈话上，分不住心思想其他。
吃过饭。
宋宋回了房间。
她坐在书桌前，撑着脸对着镜子发呆。
这位阮小姐会是她猜测中的，顾旻喜欢的人吗？
送她出院门。
要说只是出于绅士行为未免太过牵强。
宋宋想了一会。
突然像做了某种重大决定似地嗖地站起来，走出房间，一鼓作气一直走到二楼对面的尽头。
停在顾旻房间前。
她擡手。
手在距离门几厘米的时候停下。
宋宋咬牙，径直敲下去。
“咚咚——”
门内有脚步声响起。
越来越近。
宋宋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门拉开。
顾旻刚洗了澡，乌黑的额发还半湿着，套了件纯黑卫衣，下身灰色长裤，身上有很干净的淡淡檀香味。
见是她，也不怎么意外。
每个人敲门的习惯不一样。
只是在他印象中，宋宋从没来过他房间找他。
“怎么？”顾旻手把着门把，没有让她进去的意思，“要帮你涂药吗？”
“我有事情和你说。”
宋宋有些紧张，显得语气有些干巴巴的。
顾旻轻挑了下眉，侧身。
宋宋还是第一次进他房间。
不过她现在没心情看。
顾旻等她进了门，将门拉开到半开的程度，还没收回手。
宋宋看到了，伸手将门推关上。
虽然说崔兰君很少上二楼来，但是宋宋还是害怕这次的谈话被她听到。
顾旻垂眸，看她。
宋宋处于门和他身躯之间。
身侧是他还握着在门把上的手臂。
所处的空间狭小逼仄。
让她觉得自己一下就身处弱势。
宋宋觉得自己气势也不能太弱，于是轻抿着唇。
她眉眼冷艳，自带距离感，轻抿着唇垂眸不说话时，就带了几分生气的意味。
顾旻觉得她这模样少见，垂眸盯了两秒，手从门把手上收回，捏了下她脸，使她擡眸看她，他狭长眼尾往上弯，眼下的朱砂小痣轻晃，嗓音低淡，尾调轻，又莫名带了点哄她的意味，“过来摆着个脸给谁看？”
宋宋完全没有摆脸色的意思，只是有点她过于紧张，加上心里一直在打草稿和不停地打退堂鼓，面上的表情就没法控制，显得有些生硬冷酷。
“我没。我有事和你说。”
顾旻轻点了下头，转身往屋里走。
他伸手将书桌前的靠椅拉开。
轻擡了下下巴，示意她坐。
自己则散漫地坐在床沿。
长腿随意伸着。
等她坐下。
才淡声发话，“说。”
宋宋原本是反复打好了草稿，这会被刚进门那点小插曲给打乱了，她指尖轻扣着皮质的座椅，轻眨了下眼，任由已经空白的脑子自己发挥，“……你、你是不是喜欢阮小姐……”
“你、你先别说话——”宋宋一开口，脑子就想起了点，她生怕等会忘了，连忙打断道，“如果喜欢那位阮小姐，或者是真心喜欢上别的女孩子的话，你就和我说一声……我、我就不会再喜欢你了，我不是不识趣的人，我会控制我自己的。”
“如果真是那样，我年纪小，很快就会走出来的……我记性也很差，这些我很快就全部会忘记，我一定会很高兴地很真诚地祝福你们，你不要因为我有一点点的困扰。”
她说着话时，双手轻握拳，身体不由自主地倾身朝他靠近。
像是为了向他证明她所言非虚，
清澈的狐貍眼，从头到尾都没有一点逃避地直视着他。
眼眸真诚。
顾旻眼睫轻颤，垂下眸，放弃和她这样的对视，半响后，他喉结缓慢地滑动了下，出口嗓音哑，“没有。没有喜欢的人。”
宋宋憋着一口气等他答案，等到快要缺氧，听到这话肩膀才松懈下来，她轻呼吸，几个来回后才反应过来，“那……”
她问出这话时，眼眸已经染上浅浅的笑意，琥珀浅眸因而泛起涟漪，“你们只是朋友？”
“谈不上朋友。”
她这会和方才紧绷僵硬的状态完全不同，手不再握拳，而是轻撑在膝上，身子前倾，追问道，“那你怎么送她，你们在院门口说什么了？”
顾旻轻撩了下眼皮，点漆的黑眸看她。
宋宋连忙双手捂唇，她已经得到自己期望的答案，眼里笑意快要盛得溢出来，她乖巧地轻眨了下眼，很有眼力见地回，“隐私，我不问。”
她眼眸轻弯，嗓音软，“那我是不是可以继续喜欢你了？”
顾旻看她。
她这话问得，让人不知该怎么回答，又不能不回答。
他顿了下，淡声道，“你也可以当我有喜欢的人。”
“我才不当，”宋宋反应很快，她脑子转了一圈，眼眸清澈又亮，反问道，“那我、那我干嘛不当你有点喜欢我？”
反正是想，她干嘛不想点开心的事情。
顾旻眼睫颤了下，有些招架不住，他知道，局势从他说没有的时候就已经无法控制地向她倾倒。
偏偏对方对拿捏他这方面颇有天赋。
回回都误打误撞地让他一退再退。
再不制止。
就要被她的乘胜追击赶到溃不成军。
他起身，撵人，“出去。”
宋宋直被他撵到门口。
她想起了点什么。
转身。
“你刚刚捏我脸了，”她说了一遍，像是更加确认了，又重复一遍，“你刚刚捏我脸了，就在这儿。”
“你、你赶紧解释你为什么要捏我脸，你好好解释，”宋宋擡眸看他，他不是最会拿捏分寸，不是最会同她保持距离，连和她两个待在房间里都会半开着房门，怎么刚才莫名捏她脸，怎么会做出这种毫无理由的亲昵举动，“你这样……那、那我就要当你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了，我真当了！你——”
“我没捏。”
顾旻矢口否认，径直越过她，握上门把手，将门推开。
宋宋害怕被楼下听见，瞬间止住话。
同时，又惊讶于他能那么神情平静地睁眼说瞎话。
她茫然地轻眨了下眼。
还没反应过来。
就被他连推带撵地赶出了门。
下一秒。
门在她眼前啪得一声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