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榛榛 作品

第32章 暴雨夜

第32章 暴雨夜

驿站内。

绣衣使朱恒远把质子和陈大夫等人都安顿好了, 才发觉自己的头儿还未进来,他朝着门外探了过去,就见到头儿站在院外一辆华贵的马车外想着什么,有些出神。

朱恒远小跑了两步, 正要出去, 瓢泼的暴雨却在此时落了下来, 豆大的雨珠打在了他的靴子上, 他下意识低下头收回了脚。

而就在此刻, 顾挽澜也动了,她一个利落旋身, 将手中摸出来的一块碎银向着那视线之处投射而去!

碎银如利箭一般, 瞬间穿过层层雨幕,“嘭”地一声,有什么东西应声倒地。

“朱恒远!二楼往左第三个房间!去!”

朱恒远的身体远比脑子要快,他还未想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已经拔了刀,一脚踹开了那处房间的门,厉喝出声, “绣衣使办案!所有人!出来!”

就这会儿的工夫,顾挽澜也上了楼, 到了那屋门前。

朱恒远看了她一眼, “大人,所有人都在这里了,没有逃走的痕迹。”

“好。”

方才被一场暴雨淋了个正着,顾挽澜此刻发梢上都带着水, 很有些狼狈,她正想随手抹去脸上的雨水, 想到了什么,手上动作顿了顿,又放了下来。

顾挽澜入了屋,视线一扫,有些意外地擡了擡眉梢。

屋内是一个穿着一身白衣,还带着一顶帷帽的男人,旁边的或许是他随身带着的小厮,如今正一脸怒意地看着她,“天子脚下,莫非你们是绣衣使便能如此胡作非为吗?”

顾挽澜径直走了进来,弯腰在地上捡了自己的那块碎银,碎银旁边是一地的花瓶碎片,看起来是碎银投射过来之时,有人随手抄起花瓶挡住了它。

顾挽澜看向小厮正在流血的右手,眯了眯眼,随即重新看向了眼前那位自她进来后,便不发一言的帷帽男子,“窥探朝廷命官,还要如此藏头露尾?”

“我家公子是染了疾,不能见风!”

“这位公子既然不能见风,咱们绣衣使做事向来体贴,小朱,去把此处的门和窗户都关咯。”顾挽澜漫不经心吩咐了一声。

很快,朱恒远就把门窗都给关好,还贴心的递给了顾挽澜一方手帕。

顾挽澜用手帕捂住了露在面具下的口鼻,离远了那位公子数步,“好了,摘吧。”

“你、你们——”小厮没想到这群人如此无赖,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帷帽男子制止了他,冲着他轻轻摇了摇头,“无碍,配合大人们办案是应该的。”

帷帽揭开,里面是一张平平无奇又满是病气的大夏人的脸。

顾挽澜心里略有失望,面上却不曾显露半分,“行了,你戴上吧。”

帷帽男子戴上帷帽之后,咳嗽了几声,方才缓缓说道,“我无意于窥探大人们的行踪,只是方才大人探查的马车为我所有,所以我便多关注了两分。”

“哦?你竟是那马车的主人?”顾挽澜随手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如此说来,那当真是我错怪公子你了。”

“不敢,也是我行事不周全。”

顾挽澜捏着茶杯站了起来,又朝着四周随意打量了几眼,“好像看起来确实没什么问题。行了,小朱,我们走。”

“大人慢走。”

“吱呀”一声,房门在顾挽澜身后缓缓关上。

朱恒远跟在顾挽澜身后,压低了声音,“大人是觉得此人可疑?担心是柔兰人的埋伏?”

顾挽澜把还捏在手中把玩的茶杯朝着朱恒远手中递了递,“喝不?”

朱恒远看着茶杯,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等接过之时,面上就带了几分意外之色,“竟然是凉的?”

顾挽澜笑了笑,“是啊,染了病气,要南下去看病的富家公子哥,屋里的茶水居然是凉的。”

朱恒远瞬间肃了神色,“我这就派人去监视他们。”

顾挽澜点了点头,“小心为上,驿站喂马的小厮曾与我说过,这位公子进来之时,是带了三五个家丁,我们方才如此大张旗鼓打上门,剩下的人却完全没有现身护主的意思,怕是有所图谋。”

“好,我这就去安排兄弟们。”

朱恒远正要离开,又被顾挽澜叫住,“等等,还有一事。”

“大人请吩咐!”

顾挽澜站在楼梯上,看向大门外那铺天盖地似乎要隔绝一切的瓢泼大雨,神情有几分晦暗不明。

*

快到夜间用饭之时,陈大夫那边传来了好消息。

质子伤口处的腐肉已除,高热也暂时退了下来,不出意外明日就可以醒过来了。

顾挽澜闻言也松了一口气。

她拍了拍陈大夫的肩膀,“辛苦你了,下去吃点东西吧。”

陈大夫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此刻也觉得肚子饿了起来,“哎,奔波了一天还真觉得有点饿了。走走走,一起去吃饭。”

“你去吧,我待会儿再去吃。”说罢,顾挽澜朝着旁边的绣衣使也摆了摆手,“你也先去吃吧,这里有我守着没事。”

不一会儿,屋内便只剩下了质子和顾挽澜二人,瞬间安静了起来。

顾挽澜起身,垂眸盯了榻上的质子一会儿,脑海中各种念头闪过。

她其实很多地方都没有想明白。

不过如今倒也不用想太明白。

顾挽澜面无表情,朝着榻上昏睡不知的质子伸出了手。

驿站,一楼大堂。

正是饭点时分,住在驿站里的客人们都纷纷下了楼,陈大夫刚到了楼梯口,便闻到了厨房传来的阵阵香气,猛地吸了吸鼻子,“好香,厨房在做什么?小二,给老夫也来上一份。”

“诶,这位客官,这可对不住了,并不是驿站的大厨,这是有贵客借了厨房自己烧的。”

萧隼也下了楼,有些意外的看了过去,“此地也会有人做西北菜?”

“这是西北菜?”陈大夫好奇发问。

萧隼点了点头,“是长平关一带的羊肉做法。”

“哎呀,这样一说,老夫更加好奇了!老夫一辈子都没去过那边,不让老夫吃,还不让老夫看看解解馋嘛!”

说完,还未等跑堂的小二反应过来,便一马当先窜进了厨房,萧隼在原地顿了片刻后,也擡脚跟了上去。

萧隼脚步停在了厨房之外,透过敞开的木门,看见一个衣着朴素的男人正专心在案板上切菜,男人看起来年岁不大,面容普通,只是那双眼睛却生得极为出色。

“哎哟,小兄弟,今晚能否让老夫和你拼个餐啊,放心,老夫出钱的!”

陈大夫自进了厨房后,眼睛却是黏在那各式羊肉上扯不下来了,搓着双手厚着脸皮朝着这做菜男人开了口。

“啊!啊啊?”

做菜男人一脸疑惑的看了过来,指了指陈大夫,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陈大夫和萧隼俱是一愣。

这人居然是个哑巴。

小二也在此时赶了过来,生怕两批人起了冲突,连忙给萧隼二人解释了一句,“两位贵客,两位贵客,此人并非常人,乃是昊阳商会的人出行所带的哑仆。”

陈大夫惊了,“昊阳商会的人?!”

陈大夫依依不舍将目光从餐盘上收回,精品雯雯来企鹅裙寺弍弍2午玖一四7抄起手,弱弱道,“那老夫确实不配与他主人争食。”

“走吧。”

陈大夫悻悻离开。

“你们大夏不是一向重农轻商,这昊阳商会有何不同?”

发现做菜之人只是一个哑仆,萧隼便将更多心思放在了这昊阳商会之上。

“当然不同!那昊阳商会可是……”

陈大夫慷慨激昂的一句话眼看就要说完,等意识到身侧之人是萧隼之时,又将未竟之语咽了下去,朝他翻了个白眼,“关你柔兰人何事。”

看着老头瞬间变脸的神色,萧隼只讽笑一声,便也没有再做声。

只是没想到,刚重新走回大堂,二楼上就传来一阵惊呼和骚乱之声,随即是一名面色慌张的绣衣使扒着栏杆冲着下方的陈大夫大喊出声,“陈大夫!陈大夫!快来看看!殿下没气了!”

“什么?!”

陈大夫面色大变,脸上血色尽褪,差点一个踉跄就要摔倒在地,幸好被身边人扶住。

“啊啊!”

陈大夫回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身边人竟换成了方才厨房里的那名哑仆,而萧隼则是足尖一点,已经到了二楼之上!

“谢谢,谢谢,老夫腿有点抖,劳烦你送我一程。”

陈大夫紧紧抓住哑仆的手,朝着二楼而去。

动静闹得太大,许多未曾下楼的客人也纷纷开了门,望向出事的那间房看热闹。

“什么?!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听说是有人死了。”

“什么人死了。”

“听说是柔兰来的质子殿下!”

望着方才出声的那道白色身影,坐在一楼角落里的朱恒远放下手中茶盏,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他一把抽出身侧的刀,大喝一声,“绣衣使办案,闲人回避!”

“若有行迹鬼祟者,犹如此桌!”

刀影落下,桌子瞬间四分五裂。

围观众人瞬间不敢再看,连忙作鸟兽散回了屋,紧闭大门,不敢再出来一步。

“今夜的损失,我们绣衣使包了。”朱恒远朝着身旁瑟瑟发抖的小二抛过去一锭金子,收了刀就朝着二楼而去。

暴雨还在继续。

二楼上已经闹开了。

陈大夫颓然跌坐在地,“质子没气了,准备后事吧。”

萧隼额头青筋鼓起,一把拨开陈大夫,“滚开!”

看着床榻之上已经安详地闭上了眼的面容,萧隼牙关咬紧,伸出手大力地握住他的腕间。

“轰——”萧隼脑袋有瞬间的轰鸣之声。

怎么会?

怎么会死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是说来了驿站殿下就会好起来吗?!飞鸢!你要给柔兰一个解释!”

萧隼犹如一头暴怒的狮子,猛地扭头死死盯着顾挽澜。

“方才陈大夫也说过了,是质子殿下之前受伤过重,至于质子殿下为何会受伤,这恐怕是你们柔兰自己的问题。”

“分明是你无能才使质子殿下延误救治时机!”

“如此说来,便也是萧隼你的问题,若你能再早一天赶至西京,想来你们质子殿下的病症也不会拖上这么久。”

“飞鸢!!”

萧隼已然被顾挽澜激怒,一拳就要朝着顾挽澜揍了过来。

只是还未等拳头近身到顾挽澜身前,就被重重的绣衣使联合拦下,顾挽澜自双手背在身后岿然不动,只是看着他似笑非笑。

萧隼被这笑刺红了双眼,头脑却也冷静了下来。

他如今孤木难支,双拳难敌四手,着实不该和她硬碰硬。

萧隼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心绪平复了下来,“既如此,我即刻就将质子尸身带回柔兰。”

“不行,我既是领了这件差事,无论殿下是死是活,我也会将他带回西京。当然,还包括你。”

顾挽澜态度强硬,手一挥便让人压住了萧隼,“送他回房冷静冷静,我们明日照常启程。”

“滚开!我自己回去!”萧隼冷笑一声,一把甩开上前的绣衣使,一双天生异瞳在灯火下泛着幽森的光,“飞鸢,希望你能一直如现在这般狂妄。”

萧隼回到房间后,反手锁上了房门,面上再无一丝怒意,只是神色极冷。

有人从房间的阴影处走了出来,声音粗嘎,似是六十老翁,“殿下,可是事情不顺?”

萧隼没有回头,只是用力拽了下自己的领口,语带不耐,“说是人死了,韦老,你当初到底怎么动的手!”

那人替萧隼在屋内点燃了灯,烛火亮起的一瞬间,将他的脸也同时显露了分明,竟是一直陪在那帷帽男子身边的小厮!只是如今他面上再无半分之前的青涩可欺之色,更像是一位稳重泰然的老者!

被萧隼称为韦老之人“桀桀”笑了两声,“殿下,你以为飞鸢此人如何?”

“极为难缠。若不除去,是为劲敌。”

萧隼如今毫不掩饰对她的汹涌杀意。

韦老伸出舌头,舔了舔右手上的血痂,“那我今夜便替殿下杀了,我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能伤到我的对手了!”

“不行。她还有用!”

“殿下如今莫不是还想着要偷龙转凤,以那位假质子之死重新挑起两国战争,然后渔翁得利?”

“是。”

“可那假质子不是已经死了?还怎好嫁祸于大夏人之手?”

萧隼终于露出了他今日的第一个笑来。

他越笑越大,越笑越畅快,笑到忍不住弯下了腰。

“韦老,你信有这世上有命定之人吗?”

韦老被萧隼这一连串的笑声给砸懵了,拧起眉头,“殿下?”

萧隼显然也并不是期待他人的回答。

自他有了自己的势力之后,便一直派人搜寻着有关顾挽澜的消息。

之前一直杳无音讯,直到前段时间顾挽澜出现在了护国公府门口。

他从此,知道了在她身上发生的一切。

当然包括那桩,发生在护国公身上的死而复生之事。

“我的命定之人指引了我……”

萧隼双手撑在桌面上,嘴角勾起一抹笑来,笑意浸染在昏黄的烛光之中,带上了几分温柔。

下一瞬,他却倏地收了笑,手指一动,神色冷峻地掐灭了烛火。

“假质子恐怕没死,今夜任务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