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擒萧隼
雪夜深深。
顾挽澜一路被引至潜心殿之时, 殿内已分明有了人。殿门紧闭,随侍的太监宫女们皆退避在外。
顾挽澜见此,脚步一顿,微微挑起了眉。
入宫之前, 萧沉曾与她言, 此次或与崔家上回送入宫中的柔兰质子与关, 当是陛下审讯出来了什么, 召她入宫核对一二。质子遇袭一事她并非唯一亲历者, 定会有外人在场,所以她出府后先是去换成了飞鸢的一套装束, 才入的宫。
崔家的人比她先行一步入宫, 她并不意外。
只是这般严密,崔家或者陛下到底从那位柔兰质子身上挖出了什么……
“陛下,飞鸢大人,殿外求见。”
元喜公公的话音刚落,顾挽澜衣袍一挥,迎着朱红色殿门,半跪在地, 用着飞鸢的声音,朗声道, “臣飞鸢来迟, 陛下恕罪。”
殿内。
庆元帝意味深长地看了立在他身前的崔珏一眼,随后视线后移,落到紧闭的殿门之上,“宣。”
“宣绣衣使指挥使飞鸢觐见——”
随着元喜高亢的声音, 殿门逐渐被拉开,逐渐露出了殿外女子的身形。
顾挽澜正欲起身, 忽然耳朵一动,猛地起身看向了后方。
就看到了夜色中,萧沉正一脸急色而来!
“陛下,萧隼急报!”
人未到,声先至。
崔珏悄无声息往后退了几步,让自己的半张脸融入柱后的黑暗之中。
庆元帝分神看了崔珏一眼,却也知如今不是计较之时,他匆匆往前踏出几步,“萧隼何在!”
要说也是赶巧。
原本搜寻萧隼一事并非绣衣使负责,只是萧沉今日得了吩咐要让顾挽澜入宫,就连夜去了护国公府,等到顾挽澜走后,他一时无眠,不知不觉竟又走到了护国公府旁,只是这回却让他偶然发现护国公府旁有窥探之人。
一番试探之下,才发现那窥探之人竟疑似萧隼!
萧沉唯恐打草惊蛇,又担心萧隼此举是对护国公府有残害之心,在暗中联系了数名绣衣使跟紧他后,萧沉便立马来报。
萧隼最后出现,竟是在——护国公府周围!
听了萧沉之言,三人面色俱是一变。
顾挽澜深知,萧隼他就是个不知何时会引爆的炸弹,他和顾挽澜在柔兰有旧一事,庆元帝早晚会知道,上一次他从自己手中溜走,若今夜又放跑了他,下一次,庆元帝怕是就会以为他们两人是一伙的了!
顾挽澜心思急转,连忙单膝下跪,快速道,“陛下!臣今夜愿领旨,必擒萧隼!解护国公府之危!”
“好。飞鸢,不要让朕失望。”
庆元帝深深地看了顾挽澜一眼。
顾挽澜心神一凛,迎着庆元帝的目光,忙道,“陛下看重!定不辱命!”
说罢,顾挽澜转身便走,视线从殿内一滑而过,隐约在庆元帝身侧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色大氅的人影,那人半张脸恰好隐入了柱后的阴影之中,看不分明。
倒是日常崔琼偏好的穿衣风格,只是今日的他,似乎太过安静……
思绪也只是在顾挽澜脑海中转了一圈后就溜走,顾挽澜转过身就领着萧沉,匆匆朝着宫外走去。
两人来去仿佛一场风,殿内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率先开口的是庆元帝,“慎之觉得飞鸢此人如何?”
崔珏缓缓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不可为敌。”
“哦?看来慎之对她评价很高啊。”
“上回质子一事,利用了她的人,于公,我等表明身份后,她便利索地放了我的人。只是于私,末了,她也曾让我吃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亏。”
崔珏顿了顿,下了个结论,“有勇有谋,且知进退,会是个好官,但不会是把杀人的好刀。”
庆元帝眯了眯眼,“慎之是觉得她并不适合绣衣使指挥使的位置?”
崔珏摇了摇头,“刀可杀人也可救人,纯看陛下如何用刀了。”
良久,殿内没人说话,最后是庆元帝长叹了一声,“罢了,今夜护国公府既然出了事,朕便也不久留你了,你回去吧。”
“是。”
崔珏行了礼,便转身步入殿外的漆黑雪夜。
看着青年一人孤寂的背影,庆元帝又忍不住叹了一声,元喜连忙凑上前,又给庆元帝添了一杯热茶,笑道,“今日奴婢一晚上就瞧见了三位少年英才,此乃陛下仁德善任,大夏国运昌隆的表现,陛下又何愁之有呢。”
“你这老奴倒是惯会说话。”庆元帝笑骂了一句,随后面色又沉了下来,“都是英才不错,只是……”
今夜试探虽因意外而中断,但崔珏应是不知顾挽澜身份,不然他不会说两人之事“顺其自然”。
虽然两人现下没了故意结党之嫌,但一人是他于柔兰还有用的大将,一人又是他本就重用之人……
两人他都无法舍弃,却又唯恐两人日后联手。
庆元帝想着想着,不免觉得头痛起来。
罢,先解决掉眼前问题再说吧。
*
顾挽澜带着人一路冒着风雪急行,本以为重新追踪萧隼还要些工夫,可能还会有一场大战,没想到赶到护国公府门前之时,竟就看到了孤身一人的萧隼。
他身上没有半点到处逃窜躲避的狼狈之影,只是一人桀然立于雪中,周围是持了兵器却不敢靠近分毫的绣衣使。
顾挽澜正疑惑绣衣使为何不拿人之时,离得近了,看清了他的身影时,顾挽澜瞳孔猛地一缩。
萧隼穿着一身滚着白色狐毛边的翻领长袍,原本略带卷曲的长发如今被一缕缕束好,扎成小辫垂于身后,是柔兰草原的装束。
顾挽澜下意识放慢了身下的骏马。
察觉到身后的视线,萧隼侧过头来,视线如刀,恰好和马上的顾挽澜对上视线。
顾挽澜有一霎的恍惚,只觉得穿越这风雪,她似乎又回到了柔兰草原,她与阿隼一道缩在羊圈里过活的日子。
只是青年额上那顶象征着柔兰王族的金冠,在雪地里,却又如此分明和灼眼,差点让她不敢直视。
顾挽澜只觉得喉咙里像塞了一团棉花。
她定了定神,翻身下马。
顾挽澜缓缓走了过去,盯着萧隼的那双异瞳,一字一句的开口,“是该称呼阁下萧隼还是前柔兰王第九子——索布德殿下?”
萧隼有些意外飞鸢再一次见他竟是只问这些琐碎小事,没什么所谓地耸了耸肩,“既然入了大夏,便该入乡随俗,萧隼乃本王在大夏的名讳。”
“好。那阁下伪装质子侍从在先,设下埋伏在后,阁下到底有何居心?!”
顾挽澜知道自己有些咄咄逼人了,但她忍不住。
她当初为了逃离柔兰就曾骗过萧隼,如今得知自己一早也被他耍得团团转,虽有不平,也只能叹一句,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可更多地是,她想到了那个在驿站里的雨夜。
她一瞬间豁然开朗。
那个暴雨之夜,他是想要假质子死于大夏人之手,再毁尸灭迹,如此质子一死,柔兰和大夏互起争端,他这个柔兰王族再隐在暗处,坐收渔翁之利!
“凭你,无权质问本王。”
思及那日,萧隼眼中杀意瞬间爆出。
若有可能,他想当场拔刀杀死眼前这个坏了他计划的女人!只可惜,此人隐藏极深,他这段时日竟未能挖出她的所在。
“唰”地一声,众人惊呼声中,顾挽澜竟是抽出剑,横在萧隼脖颈之上。
她笑容冷淡地开了口,“你说是仆从就是仆从,你说是主子便是主子,阁下骗了我们一次,还想骗我们第二次不成?拿出你的凭证,再来耍你的王爷威风!”
萧隼看了顾挽澜几眼,笑了。
“若本王拿出凭证,大人是否又会说你不熟悉柔兰文字,认不得凭证?”
顾挽澜用剑拍了拍他的脖子,姿态懒散。
“确有此事,所以今日劳烦阁下先跟我去大狱里走一遭了,待我寻得一二会识文断字柔兰语的文官大人过来,再来论断阁下身份。”
“带走!”
顾挽澜厉喝一声,收了剑。
众人高呼一声便围了上去,原本他们就是好不容易才跟上了萧隼的踪迹,可就要收网之际,他却当场表明了身份,众人忌惮于此不敢动他,反而只能看他猖狂行事,一路围着他到了护国公府,当真憋闷。
谁曾想,头儿不过三言两语,便落了这人威风,好不痛快!
“飞鸢,今夜没人能阻本王。”
身后想起萧隼低沉里含着笑的声音。
顾挽澜心下一跳,猛地转过身去,大吼出声。
“快!卸了他胳膊和下巴!”
可到底萧隼比她动作更快,他一把钳住了自己的喉咙,却睥睨着看向她,就像看一只低贱的蚂蚁。
“带着你的人,滚。”
虽然众人皆知萧隼此举只为逼退她,绝不会真的动手,但是只有顾挽澜知道,萧隼若疯起来可以到什么程度,如今他的性命金贵,她万万不敢强行动手。
“好,好,我暂且不扰你。”
顾挽澜只能咬牙,一边让众人向后退去,一边暗中问询,“你们来得早,可知他今夜到底要做什么?!”
被问到的绣衣使神色微顿,正要开口,萧沉从后方走了过来,看向顾挽澜的目光里带了几分晦暗,“他要见顾挽澜。”
“?!”
见到萧沉开了口,旁边的绣衣使面上也是有些一言难尽起来,“是啊,指挥使,他在这护国公府门前已经等小半个时辰了,就是说想要见顾挽澜一面,这大半夜的,想见一个新婚妇人,这柔兰人,当真是、当真是……”
“丝毫没有礼义廉耻!”
萧沉握住刀柄的手猛地一紧,他分明不是萧隼,可此刻听着这骂人之语竟也生了丝难堪出来,甚至不敢擡眼去瞧那人。
顾挽澜没察觉到萧沉此刻的紧绷,她只觉自己被一把怒火点燃。
萧隼他是要干什么?!
他以这副模样逼着她出来见他一面又是要干什么?!
“看住他!我去找顾大小姐!”
顾挽澜叮嘱一声,身形一动,便朝着护国公府府内掠去。
顾挽澜恨不得此刻便卸下这身飞鸢的装束,将萧隼当场骂个狗血淋头,外加来一场割袍断义。
可甫一进府,看着分明已被府外架势惊动、重新燃起了灯的院落,顾挽澜头皮一麻。
糟了!
她半夜外出之事,怕是在崔珏那里要穿帮了!
即便她临走前留了话,今夜会在顾乐欢小院里歇息,可萧隼在外都闹了小半个时辰,那府内人定是都惊动了遍,最后怕都是会寻到顾乐欢处。
事关柔兰王族,兹事体大,戚容怕是都被惊醒了,顾乐欢那里拦不了这么久!
顾挽澜脚步一转,便朝着自己原本的院落疾驰而去,一边飞檐走壁,一边卸去身上的飞鸢的外袍。
远远看去,院子里一片漆黑,没有点灯。
顾挽澜心下大安,将脱掉的所有外衣鞋袜面具发饰,用外袍一把团好,再随手抓起一团雪,朝着面上狠狠揉了揉,然后仅穿着一身里衣,飞速朝着门口遁去。
不曾想,“吱呀——”一声,房门也便是在此刻被人从里面拉开。
眼见落下的脚步已是无法收回,顾挽澜便只来得及将身前抱住的大布团往上一送,堪堪遮住了自己还带着伪装的下半张脸——
便与还带着喘息、同样披头散发,只着一袭单衣的崔珏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