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杀机现
听到身前衣料摩擦声音的那一刻, 崔珏当即起身,挣脱开早已被他暗中割断的绳子,袖中暗器一滑,落至了他的掌心。
寂静的柴房中“咔哒——”一声脆响。
月色中崔珏衣袖翻飞, 下一瞬, 他合着双眼, 将手中暗器已抵于永安郡主额前。
速度太快, 一切不过转眼。
永安的外袍只褪去了一半, 她呆愣愣地擡头,仰视着身前之人, 这才发现, 身前人下颌锋利,神色冷肃,此刻像是一柄出鞘了的钢刀,哪里还有之前温润公子的气质。
然而,比他面容更为冰冷的是他的声音,“穿上衣服,滚。”
黑胡子等人一直候在门外, 听到柴房里传来动静,连忙就要进来, “发生了何事——”
“不要进来!”
永安厉喝出声。
迎着额前冰冷的箭镞, 永安抖抖索索地穿好外袍。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受到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而且她看得出来,崔珏是真的起了杀她之心!
可是事情都做到了这个份上,却没能达成她的目的, 永安又怎能甘心?!
思来想去,永安决定在崔珏面前表明她的身份, 自古以来,愿意去女儿家做赘婿的郎君,哪个不是存了点贪图富贵权势的心思。可论起权势,无论如何,她堂堂郡主的身份定会比顾挽澜要强上两分!
永安抵着箭镞,缓缓地站了起来,她咬牙道,“崔珏,我乃羲和公主唯一的女儿——永安郡主,你既是做得了那顾挽澜的赘婿,又为何不能做我的!我能够给你的,能比她更多!”
察觉到崔珏似是在思索她的话,永安心里暗喜,又连忙道,“况且,我曾试探过她,她对你也并无几分情—”
“唰——”
就在此时,一只冰冷的箭却猛然擦着她脸颊而过,激起一阵疾风,耳旁的发也齐齐断落。永安大睁着眼,脸色刷白,瘫坐在地,还未说完的话被彻底截断。
她抖着唇缓缓扭过头,只见身后,那只箭已彻底没入墙中,竟是深不见底。
若是他方才没有偏上那一寸,那她的脑袋……
可方才崔珏分明还在好好听她说话,她到底哪里说错了,激怒了他!
可怖的气势从身后传来,压得永安喘不过气,不敢回头。
“她说,她与我没有几分情谊?”
可月色下,身后男人的倒影动了。
永安眼睁睁看着倒影里,他拎着手中的暗器,向她又逼近了一步。他的倒影已经完全淹没了她,活像是一名前来索命的修罗。
“我、是我问她可喜欢你,她说还行,我、我见着她对你没什么情分,才会想着从你下手!”永安牙关开始忍不住地打起颤来。
崔珏不就是一名好拿捏的画师么?!她惹到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男人!
“这样啊。”
男人轻叹了一声。
永安抱住脑袋,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她死死盯着眼前的地面,惊恐地看着他又擡起了手臂——
永安再也忍不住,哭嚎出声,“错了!是我错了!我不该为了自己脱身而拉你下水!饶过我——”
“噗嗤!”
利箭入肉声在身前炸响,什么温热的东西瞬间溅射到了她的面颊之上。
永安呆愣地用手一摸,放在眼前,就看到自己已经满手鲜红的血。
永安当即就要尖叫出声,崔珏的声音比她更快,“不想死就闭嘴!”
永安像是一只被人掐住脖子的鸡仔,她憋红了脸擡起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她买通的那群人竟是已经悄无声息的进了屋,抽出了腰间的大刀。
而那刀锋对着的方向,正是她和崔珏!
永安只觉得她这一晚经历的变故比往常十几年加起来还要多,她不可置信地瞧着为首的黑胡子,厉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把刀放下!你们的任务结束了!”
黑胡子掂了掂手中的大刀,狞笑了起来,“这位郡主,您不会事到如今,还真以为我们是听了你的命令才来抓这个崔珏的吧!”
永安再不济,却也是受过身边人的耳濡目染,不过片刻,她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尖声叫道,“你们胆敢利用我?!”
自她得知娘亲有意要把她许给萧隼之后,她在公主府的一幕幕在她脑海中不断重演。
她一张脸白得厉害,“你、你们先是收买了我身边的人,让她撺掇我对崔珏下手,然后现在、现在……”
想到什么,永安快要把嘴唇咬出血来,她恨恨道,“现在,莫非你们是想用公主府的名义来杀了他不成?!”
黑胡子鼓了鼓掌,猖狂大笑起来,“如此,郡主倒也不是一蠢到底,还有药可救。”
他提着刀,向前逼近了几步,“永安郡主因爱生狂,杀死崔家子后,也跟随与他,殉情自尽——”
黑胡子大手一挥,数把月光下闪着寒意的刀齐齐对准了柴房里的崔珏二人。
他的嘴角裂开一个满是恶意的笑来,“这个话本故事的结局,二位可曾满意?”
*
萧沉是偶然发现护国公府的人在搜寻崔珏的踪迹的。
当初顾挽澜初回府,在众人面前假借的就是萧沉的势,故而面对萧沉的询问,护国公府的人便将整件事对萧沉如数相告。
萧沉立即就动用了绣衣使的消息网,很快就查到了黑胡子那伙人曾被人目睹和羲和公主府的人在碰头交易。
不过,萧沉发现,自从他告诉顾挽澜,那伙绑架崔珏的人是受了羲和公主府的人的指使后,顾挽澜就一直有些神情恍惚。
莫非,顾挽澜认为崔珏有此劫难,是因为她今日曾试探了羲和公主不成?
萧沉抿了抿唇,正欲开口劝顾挽澜几句,呆立在崔府门前的顾挽澜却先动了。
“……对不起。”顾挽澜朝着她之前吼过的崔府门房道歉,她神色恍惚地又朝那门房鞠了一躬,“我不该冲你发脾气,也不该吼你,你没有任何错。”
门房这回是真的被吓到了,他连连摆手后退,“没、没、没,顾大小姐不必如此,真的不必如此!”
“顾挽澜!”萧沉面色一沉,一把拽住顾挽澜的手腕,将她带了过来,压低声音,狠狠道,“莫非你以为此事都是因你而起不成?!即便羲和公主她是看穿了你今日的试探,想要你吃点苦头,那势必也会做得极为隐秘,怎可能光天化日之下掳走崔珏?这不是昭告天下她有问题么!你给我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嗯。我知道……”
顾挽澜垂眼,轻声应道。
确实有一瞬,她以为崔珏如此是受了她的连累。不过很快,她就想通了,此事不该是羲和下的手。
萧沉一愣,握着她手腕的手也松了开来,“你知道?!那你为何——”
顾挽澜神情颓丧地蹲在了地上,喃喃道,“我只是……”
她蹲在地上,用手缓缓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她只是发现,她近些时日似乎有些太过忘乎所以了。
来到西京城后,几乎所有的危难都被她成功化解,她似乎无所不能。于是,她想做什么便去做,从不考虑后果。
可是如今,她早已不是孤身一人,她身后还有一整个护国公府。
即便这次不是羲和动的手,可下次呢?!
想要试探羲和和萧隼的关系,只要再多想想,她明明有更为稳妥的法子才对!
如此行事冒进,她扪心自问,莫非真的就是这事差了这一会儿就不行?!她不过就是为了多挣一分功劳,好早日离开这西京城罢了!
如此,她和当初萧隼的行径又有何区别……
“去找永安。”顾挽澜蹲了了一会儿,扶着自己的膝盖,缓缓地站了起来,“既然是羲和公主府的人,那动手的不是羲和,最大可能便是永安郡主。去查永安的踪迹,就能找到崔珏。”
若动手的当真是永安,那今日赏梅宴里她怪异的举动或许即将也能说得清了。
“对了。”顾挽澜抿了抿唇,“此事事关重大,将此事也要告知羲和公主——”
想到什么,顾挽澜又顿住,“算了,羲和公主那边,我这会儿亲自过去。”
顾挽澜一个翻身上马,正欲离开,却看到萧沉仍立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萧副使?”
萧沉回过神,擡眸看了一眼坐在马上的顾挽澜,笑了笑,“只是感觉,你似乎有点不一样了。不过,感觉很好。”
“是吗。”顾挽澜笑了笑,她控着身下骏马,高高扬起了马蹄,“借你吉言!”
“驾!”
马鞭落下,她俯在马背之上,感受擦身而过的疾风,心情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松快。
她决定了。
在救出崔珏之后,她要和所有她的人坦白身份。
她要做的事,注定日后会让身边人也陷入危险之中,她不是无所不能,更不能让他们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陷入危险,所以,不如把决定权交给他们。
此后,还愿一起面对的,便再无隐瞒,勠力同心,共渡难关。
若想离了这是非之地的,她便备上一笔银子,让人假死脱身。
若想趁机反水的——
恰好,那便也趁现在断了个干净,日后再见便是你死我活,再无半分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