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月泠抬起手中的剑刃，缓缓道，“你现在的样子……真恶心。”
在听到这声呼唤的一瞬，季凡先回头看了一眼。他原先森冷的眼眸猛然怔住，想说些什么，可嘴唇动了动，却又没有声音。
没有片刻犹豫，季月泠手中的剑刃脱手而出，惊鸿般的一闪而过。下一瞬剑回到了季月泠手中，而林辞所化作的树人，此刻却被拦腰斩断，切口无比光滑平整。
尽管那半截的树很快就长出了新的枝干，也重新浮现出了那么一张苍老的脸，但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有些惊惶。
那把剑实在太过锋利，以至于他那坚韧的树枝宛若白纸般脆弱。
“我说顾清忽然给我寄这个快递做什么呢。”季月泠忽然自言自语了一句，下一刹她便掏出了一把左轮手枪，左轮手枪是联盟特制的，可以装入特殊的炼金子弹。
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双手持枪，扣动扳机，精准地将子弹尽数射在了林辞的身上。
那些子弹的穿透力并不强，却在碰撞到他身躯的一瞬，化作熊熊燃烧的烈火，将他整个身躯包裹了起来。空气中传来草木被烧焦的气味。
“爸，把你的凡骨领域全部压缩到他的身上，剩下的交给我。”
季月泠随口嘟囔了一声，拎着剑淡然上前。季凡只迟疑了一瞬，下一秒便照做了。他将凡骨的领域尽数笼罩在林辞的身躯，林辞的身躯此刻还燃烧着熊熊火焰，似乎已然不能再完美地维持他的树人姿态。
而当季月泠的剑斩落之时，树木的枝条纷纷落下。她像是在劈柴，挥剑并无太多章法，可却快的过分。那些试图缠绕她的枝条，还未凑近就已经被剑刃边的飓风尽数劈落。她就这么一剑一剑，将面前这棵树，砍成了一块块零碎的木头。
剑刃劈开树干的瞬间，粘稠的墨绿色树汁喷溅而出，沾湿了她的袖口，灼烧的火焰在焦黑枝干上跳跃，热浪扭曲了空气。
那些火焰还在燃烧着，不知道子弹里到底装填了什么物质，仿佛永远不会熄灭一般。·精\武/小~说^网~ !已`发`布\最?新`章!节￠林辞仅剩的最后一块最大的木头身躯，重新变回了人形。他狼狈的在熊熊烈火中翻滚，试图扑灭那些火焰，可那些焰火却宛若黏附在他的身躯上一样，没有一丝一毫要熄灭的迹象。
“这是……什么？”
“我不知道。”季月泠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这些子弹是顾清早上寄给我的，告诉我今天该来这里看看爷爷了。”
季凡的眼眸复杂的望向她，“你……现在是什么级别了？”
“应该快要ss了。”季月泠轻声回答。
季凡有很多想说的话，此刻却又并不是说的时候，地面的林辞已经奄奄一息，而那些火焰终于熄灭。季凡走上前去，确认他已然无力挣扎以后，便暂且不再关心，而是看向了季月泠。
“接下来的打算呢？”季凡轻声问她。
“我想先不做联盟的工作了，休息一段时间。”季月泠轻声说。
“随你，只要你做好决定就好。”季凡轻声回答。
“哦对。”季月泠又取出一瓶绿色的药剂来，交给了面前的季凡，“这也是他让我带给你的。”
季凡微微一怔，将药剂喝下，药剂进入身体的瞬间，他身躯的刺疼与麻痹感便缓缓消融了。
看着季凡眼眸里的诧异，季月泠想了想，“应该是他这两天知道幕后的人是他以后，就来踩点看了他的能力，所以提前制作了这个药剂吧，他炼金术很厉害。”
“至于这些子弹，我猜他是用炎魂的能量核心做的……”季月泠耸了耸肩，“是林爷爷授意的猎鹰和炎魂去杀他，所以……爸你不该把这件事怪到他头上。”
“我没打算怪。”季凡长叹一声，“倒是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季月泠认真看着他的眼睛，再一次重复先前说过的话，“我已经长大了，有能力为我做的选择负责。”
她的语气不再似先前那般执拗，此刻声调却很轻盈，脸上的表情也不再那么固执，只是平静且认真。*w.a,n_z\h?e,n￠g?s¨h-u/k′u\.!c′o?m~
季凡认真凝望着她的眼睛，此刻他才真切意识到，她的女儿早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然长大，不再如他想象的那般稚嫩脆弱。他沉默良久，最终轻声回答，“也是。”
“剩下的事交给我吧，我来处理就好。”
“我不能给他把超凡者吃人就会进化的秘密说出口的机会，所以……”
季凡取出了一把手枪，瞄准了林辞的脑袋。
仅迟疑一秒后，他闭上眼睛，面无表情地扣动扳机。
……………………………………
林辞死了。
四凶之二的梼杌与穷奇也死了。
抹杀者里的猎鹰，与裁决者炎魂也死了。
红荆棘里的朱红，成为了这起事件里的最后一个活口，她成为了最后的证人。
她坦然承认了他们的“罪行”，将年幼的人类拐至大荒，与大荒的妖魔做交易，换取大荒妖魔制作的炼金药剂，以此满足他们的私欲。
反正大荒的妖魔不会说话，甚至懒得搭理，故此这份罪责便自然而然的推到了他们的身上。这便是最终启明市联盟给予联盟内所有人的交代。
至于真相究竟如何，其实并不重要。当人们只能选择相信某件事的时候，那它就是真相。
季凡仍旧是启明市的掌权者，而她的女儿季月泠，则在联盟内部与一众抹杀者进行了友好切磋。这是成为抹杀者考核的一部分，而联盟内的抹杀者没有人是她的一剑之敌。
但她却并未注册成为继猎鹰之后新的抹杀者，反倒请了长假。仿佛这一场场切磋只是为了彰显实力，让众人知道如今的季家，仍旧有着不可撼动的力量。
这场席卷启明市的风暴终于停歇，而风暴里曾出现过的那个顾家少爷，他的名字也不再被提及，联盟并没有授意追捕，且他也没再现身做些什么，渐渐便没了消息，也无人关心。
………………………………
启明市，墓园。
季月泠停下车，抱着手中的白色花束，慢步来到了墓园前。
她的两个朋友都埋葬在这里，这是启明市最好的墓园。当年那件事发生以后，季凡给了他的朋友们家里堪称天价的补偿，可这些流动的数字，对于逝者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没有人能够代替逝者原谅她，她也永远没法原谅自己。
她也看过很多电影，似乎故事里总会给那些犯过错的主角一个赎罪的机会，一个原谅自己的机会。似乎当复仇结束，他们就可以开启新生活，将过去的一切都抛之脑后，彻底遗忘。
她没法选择遗忘，复仇结束也并不是赎罪成功，逝者如今仍旧长眠在地底。
这些年每年她都会来到墓园，捧着花一个人安静在这里坐上一整天。今年的时间却提前了。
早晨刚下过雨，墓园的草地上还有些湿润。她来到了墓碑前，将花束轻轻放在那里，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味道，清幽里又微微透着些冷意。
她就这么安静站在那好久，什么都没有说，世界变得无比安静。
直到身后的脚步声传来，她恍然回过头，看见了顾清的脸。
顾清身上穿着破旧的衬衫，腿上是有些滑稽的派大星粉色沙滩裤，此刻正朝着她走来，季月泠愣神了一下，“你怎么会在这？”
“反正不是来偷吃贡品的。”顾清走到了她的身边，“猜到你会来这，反正没事做，所以来看看你。”
“猜的这么准确？”
“反正我也无处可去，就当到处散步了。”顾清随口回答着，看向她的眼睛，轻声说，“都结束了。”
“谢谢。”季月泠小声说。
“不客气，勉为其难的把肩膀借你哭一下吧？”
他如此说着，季月泠缓缓凑近，下巴靠在了他的肩膀。她的眼泪在眼眶里凝结，渐渐化作泪滴，无声地落下来。
顾清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任由她在自己的怀里无声地哭泣。
墓园里吹来幽寒的风，轻盈地风声吹过树叶，宛若亡灵的低语。
好久以后，季月泠才从他怀里离开，她伸出手背擦了擦眼泪，抬头看他的脸。
“你还是把一切都替我安排好了。”
顾清挠了挠头，“我本意是不想的，但你可以理解为我那变态的控制欲，我不想你在这件事里受到伤害。就好像我最讨厌别人碰我的玩具一样，你是我一步步培养大的宝可梦，ss级可不是你的尽头。”
“如果你换个比喻我可能会开心一点。”
“害，你难道还是需要我说好话来哄的蠢萌少女吗？”
“我倒是觉得你把我当成那种生物也挺好的。”
“我才不要。”顾清伸出手给她擦了擦眼泪，在凝视了她几秒以后，他说，“好了，我要去浪迹天涯了。”
他又转过了身，甚至都没说多余告别的话，也没有回头，季月泠就安静的站在那里，轻声问，“那，下次见面有花吗？”
顾清的脚步稍稍僵滞了一下，像是在认真思考，过了好几秒，他才轻声回答，“有吗？有吧。”
“没有的话，我会诅咒你的。”
“哈？”
“比如……我爱你，顾清，我曾以为我的爱也是一种幻觉，可我好像已经渐渐明白……”
她的话才刚开始说，顾清当即便捂住耳朵，像是逃难一样跑开了。身后的季月泠看到他这狼狈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直到顾清的身影终于完全消失在视线里，她才彻底收回目光，朝向墓园的门口走去。上车，点燃引擎后，她抬头望了一眼面前的天空。
雨后的晴空一碧如洗，澄如明镜。
一如她此刻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