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四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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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尘转头看向在桌案前的泊瓷说:“小姐, 小世子说想要见你一面。”
泊瓷微微侧头,冷淡地说:“可以,让他过来吧。”
式尘转头对楼下的扶安睿说了一句:“上来吧。”
扶安睿松了一口气, 他看到式尘的身影消失了, 想必是又隐藏到暗处了。
他可以绕回客栈的前门, 但是刚刚店家已经关门了。
扶安睿看了一眼泊瓷房间打开的窗户。
他直接通过墙壁攀爬了上去。
他的手抓住泊瓷房间的窗沿进入了她的房间。
“咳咳……”
听到了泊瓷的咳嗽声, 扶安睿的心脏瞬间就提了起来。
扶安睿只敢站在窗口, 也不敢继续往房间里走,担忧地问:“姑娘, 你的身体不舒服吗?”
泊瓷用白绢手帕轻轻掩唇,低声说:“无碍,小世子夜里求见有什么事?”
她冷淡的嗓音跟夜风糅杂在一起, 甚至比夜风还冷上几分。
扶安睿心中涌上一丝委屈,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觉得如此委屈。
对方可是国师大人, 同意面见他,他此刻应该跪下感谢才对。
扶安睿的膝盖刚刚弯曲, 听见泊瓷说:“不必跪了。”
扶安睿愣了一下。
坐在桌案前的泊瓷,侧头看向窗边的扶安睿说:“初次见面的时候,你不是也没有让我行礼么。”
幸好啊。
扶安睿此刻的大脑中满是庆幸,自己那时候没有摆架子,如果她真的给他行礼了, 简直会成为人生中的阴影。
他有许多的问题,在脑海中翻来覆去也想不明白的问题。
他喜欢白姑娘。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对白姑娘不算了解。
可是,他觉得既然已经相遇了, 就是缘分已经做出了指引。
他接下来只要拿出行动与心意让白姑娘知道自己的感情。
可是眼前的人已经不是他喜欢的白姑娘了。
虽然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但是他真的很喜欢她。
“如果我哥不告诉我, 我都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扶安睿察觉到自己的声音透着一丝哽咽。
他连忙捂了一下嘴。
可眼泪却涌出了眼眶。
“啊……”
扶安睿用手臂挡住脸, 他在哭什么。
男子汉大丈夫,半夜鼓起勇气求见喜欢的女子,结果站在人家的窗边掉眼泪。
好逊。
好丢人。
从未有过的羞耻感涌上扶安睿的大脑。
尤其是他知道式尘与那个叫山城的侍卫也在附近。
他转身想要跳窗逃跑。
他的手刚刚抓住阳台,就听见泊瓷说:“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扶安睿身子一顿,默默地收回了自己已经踩上阳台的脚。
她这不是在吓唬他。
现在扶若与扶凝都来到了她的身边,扶安睿想要单独找她说话,真的很困难。
等她回到国都,他就需要向国师府投拜帖。
这个拜帖都不一定能到她的手里。
扶安睿哽咽着问:“你是不是都没有准备告诉我,你是当今的国师。”
泊瓷反问:“这对你来说是重要的事吗?”
“很重要。”
“因为你是我哥哥一直爱慕的人……而且,你还是射伤了我哥哥的人。”
扶安睿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很滑稽,可是他又止不住自己的眼泪。
在决定来见她之前,他反复的纠结,胆怯,迷茫,那些无法表达的情绪,此刻都变成了每一滴眼泪。
泊国师。
哥哥的心上人,哪怕她将哥哥变成了残疾人,哥哥都毫无怨言,依然不断地去国都求见。
他最讨厌泊国师了。
讨厌到甚至不想知道她的名字,也对她没有兴趣。
“你怎么能是国师呢?”
扶安睿擦掉自己脸上的泪水说:“我最讨厌的人就是泊国师了。”
泊瓷平静地说:“你求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泊瓷从来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
有人敬畏她。
自然就会有人对她的存在不屑。
扶安睿使劲摇头说:“不,我想要知道你的名字。”
不是通过询问任何人,他希望她能够告诉他。
扶安睿鼻子哭得发红,双眼也红彤彤的,充满殷切地看着她,还透着一丝小心翼翼。
有点像讨粮食的小狗。
“知道我的名字做什么,想要去诅咒我……”
泊瓷的话还没有说完,又咳嗽了几声。
藏在屏风后面的式尘立刻走出来给泊瓷倒了一杯水。
扶安睿瞪大眼睛,他想到了房间内有人,可没有想到在那么近的地方。
式尘将气息掩藏的太好了。
式尘低声说:“小姐,弦隐留下了一些药丸,如果你实在不舒服,在他药熬好之前,先吃点药丸。”
泊瓷微微擡手,意示式尘自己没有事。
她喝了一口温水,然后看向扶安睿说:“泊瓷,我的名字。”
扶安睿微微低头,他想起来了,他知道这个名字。
哥哥的房间内有很多名贵的瓷器。
他说:‘瓷’非常的美丽又易碎。
对于哥哥来说,美丽又易碎地应该是她。
他听到她亲口说出了真正的名字,可是,他一生都没有资格叫她的名字。
国师大人的身体不好,这是世人皆知的事。
曾经对他来说,这是一件好事,她明明伤害了哥哥却不用受到任何处罚。
此刻,她的咳嗽仿佛刀子一般扎在了他的心脏上。
一刀又一刀。
一次又一次。
虽然刀子拔出去了,可是疼痛却没有消失。
这已经不是他厌恶的人了。
是他喜欢的人,第一次喜欢上的人。
扶安睿低声问:“国师大人,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泊瓷若有所思地看向他:“你觉得我是有目的在接近你?”
扶安睿摇头说:“我知道是偶然,毕竟追查恶贼也是我的一时兴起。”
如果不是为了雾善堂,他也不会来到这个酒楼。
他与恶贼团伙发生冲突的时候,泊瓷一行人才刚刚到酒楼准备入住。
“能够这样遇见也算是命运的一部分吧。”
扶安睿目光深邃地看向泊瓷:“对了,国师大人就是能够看到命运的人,那么,这次相遇是否代表我能为你做什么。”
他的命运之中与她有着怎么样的联系。
如果只是这样短暂的相遇,然后离别。
他想要做一些能够让她记住的事。
只有他能做的事。
不是他的哥哥,也不是围绕在她的身边那些皇族,而是他——扶安睿能够为国师大人做些什么。
“我想一定有什么我能做的事,所以遇见我之后,你才愿意与我同行。”
泊瓷用白绢手帕掩唇,轻笑了一下。
听到泊瓷的笑声,扶安睿顿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知道自己在自作多情。
泊瓷说:“我会考虑一下的,小世子。”
“那么我就不打扰您了。”
扶安睿最终还是单膝跪地,行礼说:“请国师大人……保重身体。”
扶安睿转身刚刚准备跳窗户,听到泊瓷说:“别跳了,走门吧,都知道你来见我了。”
扶安睿动作一顿,顿时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式尘已经走过去为他打开了房间的门。
扶安睿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走向门口,出门前对式尘说了一句:“谢谢啊,式尘兄。”
式尘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关上了门。
扶安睿往楼梯口,感觉温热的眼泪又一次涌上了眼眶。
上次在这间酒楼,她还不是遥不可及的国师大人,而是让他心动的白姑娘。
每一个层的楼梯口都有护卫在守着。
扶安睿也不看那些对自己行礼的护卫,低头一口气冲到一楼。
因为扶若包下了酒楼,所以这里只有他们这些人住。
所有人都在房间的时候,酒楼的大厅就空空的。
不过此刻有一个人在大厅之中。
扶安俞坐在轮椅上正有些无奈又怜惜地看着自家弟弟。
“哥……”
扶安睿憋着眼泪,声音发哑地叫了一声他,也不敢擡头与他对视。
当走出泊瓷房间那一刻,一种从未有过的绝望覆盖上了扶安睿所有的情绪。
那一刻,他知道了,哥哥隐瞒他,并不是为了看到不知情的他出丑,而是为了让他的美梦能够更久一点。
在美梦之中,他能充满期待与希望,喜欢着一位叫白姑娘的武林女子。
那时候,他能够与白姑娘同行,每天说几句话,共同讨论一件事,他都觉得仿佛坠入蜜罐一样。
这份心动是如此甘甜而幸福。
此刻他必须要面对真相。
他当然可以继续喜欢她。
也只是这样而已。
“你不需要对我道歉,安睿。”
扶安俞的手抓着轮椅,最终也没有靠近弟弟。
他低声说:“不过是我的傲慢而已。”
傲慢觉得自己距离她更近,所以希望弟弟能够在他看到虚影之中,多欣喜一些日子。
“哥,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要问她,但是见到她之后,我满脑子都是自己的事情。”
扶安俞察觉到弟弟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腿。
他立刻明白弟弟想要问什么,为什么当年泊瓷要射伤他的腿。
扶安俞露出微笑说:“我说过的,她是为我考虑,只是你从来都不相信我说的话。”
扶安睿对于哥哥受伤这件事特别的介意。
他觉得无论出于什么理由,哥哥受到的伤害,甚至因此残疾都是不可逆的伤痕。
“哥,等剑会结束,我以后应该见不到她了吧。”
扶安俞低叹:“这样的相处应该是很难。”
不然扶若与扶凝也不会想尽办法离开国都来到她的身边。
在国都,只有她去皇宫时,身为皇子与皇女的两个人才能够见到她。
可皇宫中有太多的眼线,他们谁也不敢表现出太过于亲近国师。
拜访国师府也需要深思熟虑。
扶安睿忍不住看了泊瓷房间的方向。
真遥远啊。
仿佛无论做什么都无法靠近。
扶安睿心中暗暗叹气,抓了抓头发,他知道现在这份心意跟哥哥数年如一日的感情相比有些浅薄又可笑。
他刚刚站在她的面前都不敢说出口。
可是……他还是会在分别前,找机会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