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四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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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向他了。
虽然隔着帷帽, 但是扶若可以感受到她的视线。
他真的很想看一看她的表情。
在生气吗?
因为他设计了她的下属。
不过就是一个下属而已。
她明明可以不用这么在意的。
她总是会在意一些无关紧要的人。
泊瓷转身走向扶若。
扶若心脏颤了一下,袖口下垂遮住他紧张的手,脸上依然带着笑意。
只是一瞬间。
非常快的一瞬间。
大约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泊瓷会这么做。
她一巴掌打在了扶若的脸上。
泊瓷是一点力气都没有收着。
扶若白皙的脸庞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 他侧着头, 眸光潋滟, 再一次看向她的时候, 眉眼透着一股妖异。
“在生气吗?”
他将刚刚心间的疑问说出了口, 言语间透着关切。
“你别在我的背后做这些小动作。”
泊瓷的声音很平静,饶是与她相识不久的扶安睿都察觉到了一丝不悦。
扶安俞坐在轮椅上看向扶若, 没有说话,扶安睿站在哥哥身后也不敢开口。
扶若是大皇子,可是泊瓷这一巴掌依然打的没有一丝犹豫。
扶凝有些嫌弃地看向扶若, 怪不得他没有立刻去姐姐的身边, 而是在青州等着, 原来是又在背后搞小动作。
“我不介意你打我。”
扶若弯起唇角,轻声说:“可是, 我为什么要挨打……”
扶若的话还没有说完,不远处传来弦隐的声音:“小姐,你要出门么?!”
泊瓷转身,轻轻撩起帷帽的白纱,看到弦隐正在式尘的背上对自己挥手。
她注意到式尘侧了一下头。
泊瓷拿过扶凝手里的弓箭, 从扶凝侍女拿的箭筒里抽出了一支羽箭。
弓箭拉开。
她的背脊笔直,身姿优美。
尖锐的箭头在阳光之中泛着光。
她微微擡起手臂,羽箭射出,如同从乌云间刺出的闪耀光束, 熠熠生辉。
羽箭扎在刚刚式尘所警惕地那个男人的身上。
男人虽然穿着百姓们平常所穿得粗布衣, 但是那衣服一看就很新, 大约是扶若在附近侦察的下属。
“国师大人射杀平民?”
扶若目光深邃地说:“这件事,如果……”
唰——
泊瓷又抽出来一支羽箭,指向扶若的心口。
“扶若,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只需要等待结果就好。”
泊瓷收回手,将手里的羽箭扔入箭筒。
前面街道一片混乱,因为有人中箭了,所以商贩们都在收摊。
没人敢去那人一眼,就怕卷入是非之中,害自己丢了性命。
式尘已经背着弦隐走到了酒楼门口。
泊瓷放下帷帽的白纱说:“山城送车,你们跟我上楼。”
看到泊瓷转身上楼,扶凝动了动唇,也没敢开口挽留她。
式尘背着弦隐在泊瓷的身后与她一起上了楼。
三人的身影消失之后,扶凝冷眼看向扶若:“你在做什么啊,故意破坏姐姐跟我出行吗?”
扶若轻轻抚上自己的脸庞:“怎么会,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被打了巴掌。”
恶心。
真的太恶心了。
扶凝能看出来扶若在开心。
嘲讽的话都到了嘴边,考虑到扶安俞和扶安睿还在旁边,扶凝还是忍住了,她对身边的侍女说:“我们也先回去。”
虽然没有跟泊瓷一起出行,但是能够久违地看到泊瓷射箭,扶凝的心中很满足。
她很喜欢泊瓷射箭的样子。
毕竟当年泊瓷就是用弓箭救下了她。
从那时候开始,泊瓷射箭的模样在扶凝的心中就如同神明降落,拯救凡人的身姿。
“吓我一跳,她会用弓箭啊。”
扶安睿双眼都亮起来,只觉得刚刚泊瓷拉弓时,周身环绕着一股凛然的气息。
这一箭看起来扎在扶若下属的身上,可是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都结结实实被射入了无形的箭。
“殿下还是派人去查看一下自己的下属吧。”
扶安俞看向扶若说:“殿下也不是小孩子,为何总是用这种幼稚的手段。”
“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扶若说完,看向那个被泊瓷用弓箭射中的人,“她没有瞄准心脏,她总是很宽容。”
扶安俞眉头轻皱,刚刚想要说什么,扶若笑起来说:“俞哥这是出事之后,第一次见到她用弓箭吗?”
扶安俞说:“怎么会,她本来也没有将我受伤的事情放在心上。”
扶若的视线看了一眼扶安俞的腿部,转身就离开了。
看着扶若离开的背影,扶安俞双手紧紧握住轮椅的扶手。
“哥,她当年为何要……”
扶安俞擡手打断弟弟的话,微笑说:“安睿,你该准备去参加剑会了。”
扶安睿抿唇,哥哥从来不会跟他多说这个话题。
他眼眸暗淡了一下,随即打起精神说:“诶,我就是随口问问,哥,我感觉堂哥对国师大人的态度有点奇怪。”
扶安俞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别在这里胡说八道,快点准备去剑会,我让席一陪着你。”
“哥,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扶安睿微微弯腰,靠近哥哥的耳朵,“所以,如果哥哥办不到的事,我可以去替哥哥完成。”
扶安俞擡手,一巴掌打在弟弟的脑门上。
“痴心妄想。”
扶安俞睨着弟弟说:“差不多就该收敛,只是你对国师大人的看法有了改变,总归是好的。”
扶安睿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瞪大眼睛说:“哥,你是故意的,明明知道我的心意,你却故意不告诉我,她的真实身份,因为我以前敌视她?”
扶安俞低笑:“我说过的,安睿,这世间没有人会不喜欢她。”
扶安睿抚额,没错,他记得这句话,当时他还气愤地反驳了哥哥,他就是讨厌国师的人。
“哥,我的心意是真的。”
扶安睿目光晦涩,“不是一时兴起。”
“那很正常。”
扶安俞转动轮椅,“她身边的人都是靠努力留下来的,安睿。”
扶安睿什么也没有说,任由哥哥独自转动着轮椅离开了。
刚刚还热闹的大厅,此刻就只剩下他独自一个人在这里。
他真是一个笨蛋。
其实心里已经很清楚了,但她是哥哥喜欢很多年的人。
只要哥哥与她的婚约得到认可,哥哥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去她的身边。
可是。
他仍然怀抱着一丝侥幸。
“哎!”
扶安睿发出长长地叹息声。
来找扶安睿的许席一的步伐一顿,惊讶地扶安睿,似乎没有想到小世子竟然能这么忧愁的长叹。
“小世子,你又闯祸了吗?”
扶安睿转头看到板着脸的许席一,他沉浸在自己的惆怅之中,完全没有发现对方来了。
“什么闯祸啊,你的脑子里能不能想我一点好的。”
扶安睿对他招了一下手说:“走了,你跟我去剑会召开的场地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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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真的多亏了式尘大人。”
弦隐给自己的脚踝上着药,委屈地说着自己跟式尘上云林山的经历。
他说的很详细。
包括见到那个卖药的白发老汉之后,所有的对话,还有他的心路历程。
云林山很大又陡峭,但因为经常有人攀爬,所以山上有不少的小路。
两个人刚刚搜索不久,式尘就察觉到周围有人靠近。
对方有数十人,也都是高手,在式尘察觉到对方时,距离已经很近了。
式尘的武艺卓绝,那些人不是他的对手,弦隐的功夫还算尚可,至少能不拖后腿。
两个人上山的时候,早就找好退路。
只是山路真的很不好,弦隐就是在撤退时,一脚踩空差点从山上滚下去。
“幸好式尘大人拽住我了,但是我也害得他中了敌人一剑。”
弦隐气愤地说:“主子,那些人真的很卑鄙,剑上竟然涂了毒药,不过我们逃脱后,我立刻给式尘大人处理了伤口。”
泊瓷看向式尘的伤口,很深但是没有穿透整个肩膀。
“主子,式尘大人会受伤都是我的错,是我自以为是,做出了判断……”
弦隐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发出了惊呼声。
站在一旁的式尘突然身形摇晃,身子前倾,他刚刚准备起身去接住要倒地的式尘,可是泊瓷竟然更快一步。
她接住了他的身体,没有让他摔倒在地。
“发什么愣,将他擡到床上。”
“啊。”
弦隐立刻走过去支撑着式尘的身体,准备将式尘带回他的房间。
“去哪里?”
泊瓷说:“床在这边。”
弦隐看向泊瓷的床,动了动唇,最终什么也没敢说,将式尘放在泊瓷的床上。
弦隐给式尘脱了鞋,但是没敢盖泊瓷的被子。
式尘没有什么反应,脸颊此刻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主子,我给式尘大人用药之后,才发现他身体有耐毒的抗性。”
弦隐给式尘诊脉,随后安心地呼了一口气说:“这个是药物的排斥反应,主子,您别担心,等退烧了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嗯,你给他再处理一下伤口,渗血了。”
听到泊瓷的话,弦隐连忙点头说:“我这就去拿医药箱,我……”
泊瓷轻轻擡手,阻止弦隐走动说:“别急,你腿脚不便,我让山城去。”
弦隐愣住了,鼻子顿时发酸,低下头说:“主子,真的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会害得式尘大人受伤,我明明知道他很重要,我……”
“他是自己要去的,这是他的决定,你不必为此愧疚。”
泊瓷擡手,轻轻蹭去弦隐脸颊的灰尘。
弦隐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噼里啪啦地掉落了下来,他伸手却没敢触碰泊瓷,哽咽着说:“主子,你的手都脏了。”
“下次别乱跑了,你若是说这药有用,我自然会想办法弄。”
泊瓷说,“弦隐,命就只有一条,你身为医者,应该很清楚这个道理,别莽撞,再莽撞的话,我以后就不带你离开国师府了。”
弦隐拿自己的袖子,一点点擦干净泊瓷手上的灰尘。
情绪在心间奔腾却无法用语言表达,只能变成眼泪不断掉落。
这是他的主子。
独一无二,温柔又仁慈。
弦隐低喃着:“主子,明明是我得意忘形的错,你都不责怪我啊?”
泊瓷问:“哪里得意忘形?”
“……就是,式尘大人说保护我,因为我是主子身边重要的下属,所以我就得意忘形,真的让他保护我……”
弦隐说得吞吞吐吐,虽然主子没有责怪他,但是他看到式尘受伤的时候,只有无限的悔意。
“你对他说‘谢谢’了吗?”
弦隐泪眼朦胧地看向泊瓷,用力地点了点头。
泊瓷缓缓地笑起来,语气依然很平静:“他说的没错,所以我也应该感谢他。”
“我……”
弦隐哭得更难过了,已经无法顺利的说话。
他算什么啊。
竟然让主子为了他去感谢别人。
如果,他无法让主子平平安安……就以死谢罪吧。
山城拿着医药箱进屋就听到弦隐的哭着。
弦隐哭得眼睛,鼻子,脸颊都通红,本来就是长着娃娃脸,此刻更像是一个受委屈回家哭诉的小孩。
山城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看起来比平时更傻了。
他拿着医药箱走过去,只觉得弦隐很吵闹。
看到山城来了,弦隐努力地憋住眼泪,瞪住山城说:“你是不是想要笑话我?”
山城微微擡眸,面无表情地将医药箱递给弦隐,然后说了一个字:“嗯。”
弦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