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回应(大章)
宋嬷嬷说着, 看着沈胭娇颦起的眉尖,不由疑惑道:“夫人如何瞧着不欢喜,是身子哪里不爽么?”
“不是, ”
沈胭娇笑了笑道, “有点意外罢了。”
宋嬷嬷默了默:这意外什么, 夫妻两个如胶似漆的,这不是该当的么?
沈胭娇说的意外, 自然也不是这个意思。
夜夜在一起的, 有孕也是正常。
只是她乍然听到有孕, 想到前世的孩子……心里情绪难免复杂了些,甚至不敢想, 这一回生出的孩子,是不是还是那一个。
复杂难言, 又期盼又怕见。
“夫人,这回写给柳少爷的书信里, 要加上夫人有了身孕的消息么?”
宋嬷嬷笑着问道,“柳少爷若是知道了, 怕是也欢喜得不得了。”
“先不说了,”
沈胭娇摇摇头道, “阿柳才去了南边,怕是也正在安顿之中,说这些叫他心里又添了事。”
阿柳得知必定是欢喜的,这不用说。
只是开春后,阿柳才去了南边。她不想阿柳因此分心。
顾南章这一日回来, 到了官宅这边时, 已经是掌灯时分。
他一进门,就看到宋嬷嬷等人脸上洋溢的喜气。
“你二哥过来了?”
顾南章早听府里的门房跟他说了消息, 因此一见沈胭娇就笑道,“果然你和他是通了消息的。”
见到二哥,沈胭娇心里欢喜也是自然的。
“你别和外人说,”
沈胭娇这回也没瞒他什么,笑道,“我二哥才安置下来,刚站稳脚跟的,若是被我父亲他们知道,二哥二嫂就惨了。”
“你二哥倒是有些胆气,”
顾南章笑着脱了外面大衣裳道,“沈家能出一个这般随性的,也是难得。”
沈晏松虽比起来沈恪等人,性子要宽和从容很多,可到底是从小被教导出的嫡长子,骨子里还是克制的。
毕竟,身上担子重了,没有超人的能力本事,行走在这人世间如何真能做到恣意洒脱?
“这衣裳如何这般埋汰?”
沈胭娇接过来顾南章的大衣裳,瞧了一眼失笑道,“亏你还能穿在身上。”
这大衣裳颜色重,不仔细瞧不留意,这么细细一看,已经脏的很了,乃至整个颜色都变了……
想到平日里顾南章那般好洁的性子,再看看这身脏衣裳,沈胭娇不由抿嘴一乐。
“没办法,”
顾南章道,“这几日每日都要在田埂上走上多半日,又是泥又是沙的——干净不了。”
“在田埂上走?”
沈胭娇困惑道,“你这是去乡野里踏青去了么?”
“哪有那般闲情逸致,”
顾南章被她的话逗笑了,伸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尖,“你以为我是游逛去了不成?”
说着又道,“春汛要来了,苣州辖下三四个县府里都有大片的盐堿地,打算引水洗田,这事比较繁杂,一言半语说不清,大致就是这情形——因此才要去田里瞧瞧。”
这些事情沈胭娇是不懂的,顾南章也没多解释。
将盐堿地洗成良田,本是好事。
只是以往苣州并没能做成功这事。
一来,先前各县下也有官员组织过百姓洗田,引水分田等等本就艰难繁杂,人力物力的耗费不少,可洗出的良田往往又被当地豪强所占所买……
因此百姓并未受什么利,得什么实惠,于是便敷衍了事,这事也就慢慢不成了。
二来,各县之间也有些龃龉矛盾之类,先前州府没能好好调解安排,使得各县不能统一调顾,导致一些事情很难做好,包括洗田等事项。
他到了苣州后,这一年春汛时期,第一件准备做的大事,便是这洗田相关。
万事都是想的简单,做起来繁杂。
很多事情,不能单靠公人的嘴,也要实地实情地去察。他既然来了,在其位谋其政,便不想懈怠敷衍。
这般一忙起来,哪儿还有半点闲情逸致,恨不得每时每刻都能掰开了用,只觉得无暇分身,更管不了这一身脏污了。
“快去洗洗吧,”
沈胭娇看着他一脸疲累的样子,心疼的伸手又从他头发上拈下一根小小的草杆,笑道,“我叫嬷嬷给你烧了水,水烧的热热的,你多泡一会儿,去去乏累。”
说着,又看着他有些干裂的唇道,“你先去洗,我叫云官给你熬些梨膏汤来,一会儿你多喝两盅去去火……呃……”
话没说完,心里又没忍住一阵烦呕,不由捂了一下嘴。
“怎么了?”
顾南章忙关切道。
“夫人是有了身孕了,”
宋嬷嬷在一旁笑道,“今日叫叶神医给瞧了,才有了一个多月。”
顾南章倏地一怔。
沈胭娇微微一笑看着他道:“傻了么?”
顾南章惊喜万分,一把将她拥在了怀里。
那边宋嬷嬷笑着忙悄声退了出去。
不等沈胭娇再开口,顾南章疯狂地就是一串吻。
“行了,”
沈胭娇笑道,“前世有孕也没见你这般。”
顾南章顿了顿,不吭声又狠狠拥住了她。
“说不定是讨债来的,”
沈胭娇小声道,“我欠了他那么多……”
前世她亏欠孩子太多,自然孩子们也都跟她貌合神离的,并无多少真情实意。
“我来还,”
顾南章抱着她轻轻道,“沈三,你欠的,我欠的……我一个人还,你只管——”
“只管如何?”沈胭娇一挑眉。
“只管放心罢,”
顾南章顿了顿轻声道,“你不是一个人,这一回不一样了。”
沈胭娇轻轻嗯了一声。
“快去洗洗罢,身上都是土味,”
沈胭娇伸开手臂也紧紧抱了顾南章一下,而后笑道,“还挺清新,像是才从土里刨出来的。”
顾南章被她逗得一乐。
等顾南章进了耳房那边去洗,沈胭娇正吃着一点蜜饯喝着茶,忽而听到了耳房内顾南章的一点动静。
像是她烦呕时,忍不住呃的那一声。
“怎么了?”
沈胭娇连忙放下手里的梅干,疾步过去道,“你怎么了?”
就见耳房这边,顾南章俯在浴桶的边上,皱眉似是又干呕了一下。
“这是怎么了?”
沈胭娇吓了一跳,“我去叫叶神医来给你瞧瞧。”
顾南章闭眼嗯了一声。
他也觉得奇怪,莫非是吃坏了肚子?
可他明明也没吃什么。
叶堃很快过来。
顾南章已经洗完,披衣走了出来,让叶堃给瞧了瞧。
“没事,”
叶堃凝神给诊了脉,又仔细瞧过后道,“略有点火气,吃两副药就好。”
沈胭娇这才放了心。
等顾南章吃了药,过了一日后,那种干呕的症状不仅没消,似乎还越来越频繁了,甚至比沈胭娇还频繁。
沈胭娇:“……”
叶堃只能又来诊过,确实没什么问题。
“你这医术,”
顾南章揶揄道,“是不是都丢在京城的茶馆了?”
叶堃气的吹胡子。
想到了什么,叶堃忽而嘿嘿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顾南章眯了眯眼。
“顾老弟,”
叶堃嘿嘿笑道,“你这是有孕了罢?”
顾南章磨了磨牙。
“等等等等,”
见顾南章似笑非笑看过来,叶堃连忙道,“别恼别恼,你听我说——”
顾南章静静盯着他道:“你说。”
“是这样,”
叶堃笑道,“这症极罕见的,妇人孕时,男人也跟着有些烦呕——这跟你的心续有关,与我医术可无关哦——”
确实极少见,不过他听闻过。
还一直遗憾此生还没碰到过这般症状,不想竟在顾南章身上瞧到了。
一时间,叶堃两眼也贼亮。
难得啊,可写进他的医书里了。
顾南章:“……”
沈胭娇:“……”
“还有这种症?”
沈胭娇觉得又是新鲜又是好笑,“那如何办?”
前世从没有过的事,这一世他还真不同了。
“慢慢来罢,”
叶堃笑眯眯道,“你孕吐不也得慢慢来?我给你的都是药膳方子,也只是缓和一些——等他何时放稳了心,或者这症便消减了罢。”
不过沈胭娇孕吐并不算太重也就是了。若是太重,还是要用些合适的药的,不然吃不下东西,熬不住的。
顾南章拧着眉,似乎还在怀疑叶堃的说法。
不过也没法子,确实他如此,压也压不下那股劲去。
“你紧张什么?”
等叶堃离开,沈胭娇好笑看着顾南章道,“我这才有了,离着生产还有那么长的日子呢。”
真是瞧不出,面上看着顾南章还是很平静从容的,谁知却紧张地心绪烦乱了。
“并不紧张,”
顾南章一口咬定道,“好好的我如何会紧张……呕——”
沈胭娇:“……”
接下来的日子,顾南章便辛苦无比了。
他本就忙的四脚朝天。
这时候不仅忙,还要在忙里掺着孕吐般的感受……没几日下来,本来就清瘦的他,越发又瘦了几斤。
沈胭娇急的不行。
她孕吐都没顾南章那般夸张。
真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怀了身孕。
她在家,云官想着法子按照叶堃给她说的,做各种药膳吃食之类……可顾南章一忙起来,连家都回不了,哪里又能吃上可口的饭食?
“无事,你别担心,”
瞧着沈胭娇为他担忧的样子,顾南章无奈道,“我心里是欢喜的,精神也好的很——你放心罢,你好了我才能放心。”
沈胭娇叹一口气。
……
顾南章这症状,也叫他
他们先是关切地问候,在听了顾南章说并无大碍的时候,依然觉得只怕这位顾大人病的不轻。
“顾大人是如何了?”
有人在私底下议论,“莫非是得了什么绝症?你瞧着那脸色……那还几乎吃不下饭食——”
“莫非顾大人是个女人?”
还有人大胆臆测,“瞧着像是孕吐……顾大人那般容貌,一般男人哪有那般好看的——就是骨架不像女人,女人哪有那般高的……”
“放屁,顾大人夫人才刚有孕,你们没听说么?”
“我听京城里的亲戚说过,说是传闻这位顾大人不举……”
“那怕是治好了,至于这回呕吐——”
那人琢磨了片刻惊道,“不会有人给他下毒了罢?”
“放屁。”
“谁敢?不要脑袋了么?”
……
底下人这些议论也都传进了官宅和顾南章那里。
“你不会真是个女人罢,”
沈胭娇听了这些传言后笑得有点止不住,“那我岂不就是个男人了?”
说着想到了什么,戳了戳顾南章道,“要是还有来世,你做女人,我来做一回男人行么?”
顾南章直接用吻堵住了她的嘴。
好在快三个月的时候,沈胭娇胎坐稳了,孕吐已经消失了,顾南章的症状也几乎没了。
这时候天气已经炎热起来,好在苣州这地方,太阳是火辣辣的,太阳底下又晒又热,可进了阴凉处,倒比京城的夏日觉得凉爽些。
衣裳都已经是夏衣,穿的薄了,顾南章的身形越发衬出瘦削来。
“多吃些,”
只要顾南章在家吃饭,沈胭娇都忍不住催他多吃点,“再瘦都脱形了。”
顾南章眼下吃的并不少,可公务繁忙,想长肉也不容易。
“你不是说多了许多良田?”
沈胭娇笑道,“这已经是难得的大功一件了罢?如何还忙成这样?”
前几个月说洗田什么的……
听顾南章大致说了,春汛时引水过来,确实干成了不少事。只是还是忙个不停。
“不够,”
顾南章一笑道,“我要的,也不止是功劳。沈三,你办绣庄,可是为了名声好听?”
沈胭娇默了默。
她知道顾南章的意思,只是看着他这般辛苦,有些心疼。
“不能白活这一世,”
顾南章笑道,“既蒙了这天地庇佑,便尽量多回报于这苍生社稷罢。”
也是积德。
“不过你放心,”
说着顾南章又道,“我心里有数。累不倒的——”
他也不是死板迂腐的人。
社稷之心他有,可进退分寸他更是深谙其道。
这时,窗外隐隐传来闷雷声。
“又要下雨,”
沈胭娇皱眉道,“这苣州并不算南边,可雨水偏这么多——前几日才下过那场大雨,这瞧着又要下了。”
顾南章走到窗边,透过窗子看着阴沉沉的天色,脸色有些凝重。
苣州辖下,离着苣州城最近的一个县府里,是这苣州一带最大水系经过的地方。
这县府里的河道有一截因为地势的缘故比较特殊,他听闻往年只要雨水大些,这里必定决堤泛洪的。
他已经决心整修这段,可是时日仓促,要完全整好,只怕也得一整年左右的时间……
眼下是无论如何也来不及。
可这几日,雨水也忒勤了些。
他专门问过当地的老农,说是这样的雨水,这两三年内少见,感觉着是和五六年前,发大水时那雨差不多……
这话一说,他心里更生警惕。
“这几日我要去趟延县,”
顾南章从窗边转过身道,“那边有些事还要过去瞧一下才放心。”
他没跟沈胭娇说具体什么事,怕她担心。
“要去几日?”
沈胭娇忙道,“我给你收拾东西。”
顾南章常常是一去好几日,这样的事情她都习以为常了。
“收拾个七八日的,”
顾南章道,“也不用太多,夏日里衣裳好干。”
说着又叮嘱道,“你在家好好待着,小心着些,下了雨别在院子里乱走,湿滑小心跌倒。”
沈胭娇含笑应了笑道:“你去忙你的,家里的不用你操心,我身边这么多人呢。”
天气热,顾南章离开时,沈胭娇也不好给他带吃的,带了也就都馊了。
等顾南章离开,她每日里就是闲来弄一弄在院子里种的菜,要么就是练练字之类,心里很是恬静安然。
苣州这边虽不如京城繁华,可大约是心态的关系,她在这里,却享受到了一种极少有过的安宁踏实。
又两日雨过后,天却还没有放晴,不过好歹是雨停了。
听说这日是苣州城内的一个集市,离着官宅这边不远,沈胭娇来了兴致:
实在是前一段由于孕吐之类的关系,她很久没出过门了。
这时候身体好了,才三个多月也不怎么显怀,坐胎也稳,她精神又好便不免想去瞧个热闹。
宋嬷嬷不敢大意,她和秋果,连带着叶堃都一起,跟了沈胭娇去了。
才出官宅大门,沈胭娇就见一个人从门房里跟了出来,不远不近跟在了她们一行人后面。
沈胭娇叫宋嬷嬷将那人叫了过来。
她认出了那人,就是先前来苣州路上留意的,之后问过顾南章的。顾南章跟她说过,这人叫狄策,是个习武之人。
“你叫狄策?”
沈胭娇一笑问道。
“回夫人,”
狄策脸涨红道,“小人狄策,听夫人吩咐。”
“是大人叫你跟着我的?”
沈胭娇笑问道。
狄策红着脸点点头:“是。”
沈胭娇也不意外,顾南章一去好几天,大约是不放心,留了狄策在官宅这边守着。
宋嬷嬷心里松了一口气。
虽说叶堃也跟着,可毕竟年纪大了,她也怕万一有个什么突发的事情,出了岔子便后悔也来不及了。
沈胭娇也没再多说。
这边集市上很是热闹,吃的喝的用的……还有各种工匠做成的东西,一溜儿看过去,倒也是琳琅满目。
沈胭娇看上了一个山藤编成的大藤椅,整个人可以躺在上面的那种。
她过去试了试,觉得十分凉快又舒坦。
见她要买,宋嬷嬷过去和那摊主议价,沈胭娇则不紧不慢看了别的藤编的东西。
正瞧着一只藤盒看时,就听到了一旁摊位旁几个人的说话声。
“你娘家是延县那边的,可听说了没,几个庄子的人要撤呢。”
“不是第一回 了,每回要发大水,不都是撤么?这时候撤还来得及,等水到了,想撤也撤不了。”
“不是说,今年新官来了,要领着人加固河堤么?”
“加什么加,当官的不都为了钱?做个样子谁信谁傻——等水来了,你瞧吧,当官的跑的比谁都快。”
“谁说不是,我听我娘家那边人说了,官家那边急着招人守河堤干活——谁肯去修,卖命又不给钱。”
“那些当官的家又不在河边,谁信他们真是干事的?他们一家老小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叫百姓过去河堤上替他们装样去——笑话。”
……
这几个人的口音很重,不过沈胭娇眼下听苣州话也能听个差不多。
听到了这些话后,沈胭娇看了看天。
天色依旧阴沉沉的,不定什么时候就又是一场雨来。
顾南章从没跟她说起过延县这边的事,她也不知道,原来那边还有着这样的凶险。
沈胭娇想象不出,这时候顾南章在延县那边,心里该是多为难。
他一定是想守河堤的。
只是那里的百姓对官家没有太多信任,想民心一致的大干守堤,怕是没有应当的信力。
沈胭娇咬了咬唇,心里打定了一个主意。
没了兴致逛集市,匆匆回了官宅。
“夫人,使不得啊。”
听沈胭娇说了自己的打算,宋嬷嬷吓得脸都白了,“这可万万使不得——那是男人们的事情,夫人如何能凑上去?且还有着身孕。”
“我要去,”
沈胭娇笃定道,“嬷嬷,我去了,别的大人的家眷有可能也会跟着——传出去,百姓心里也有了底,不定能帮上忙。”
她打算去河堤。
也不是要去河堤干活……就她这几两劲,能干什么重活呢?
她去了,只是拿自己给那里的百姓吃一颗定心丸:
知府夫人都亲自来了大堤,可见知府的守堤决心。何况她有身孕的事情,只怕早因那传言,也早传遍了。
“不行,”
叶堃听了也吓一跳,“顾老弟知道你要去的话,得活剥了我。”
他可是顾南章临走前叮嘱了好几回的人,托他好好照应沈胭娇……他要是把人照顾到了河堤上,顾南章不得剐了他。
不知怕顾南章生气,这么久相处下来,他对顾南章和沈胭娇小夫妇两人,已经有了亲人般的感受……
见不得沈胭娇怀着身孕去冒险。
“他在那里,”
沈胭娇道,“若是有凶险,我们一起担着。”
这时候已经不仅仅是帮顾南章的心思了,知道那河堤上可能有凶险,她如何还能在家里坐得住?
她去了又不给他添麻烦,只在一旁待着还不行么?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闪过,云层中又传来几声闷雷。
“走,”
沈胭娇立刻命道,“不让我去我一头撞墙了啊——”
宋嬷嬷急的没办法。
这时,狄策听到消息也一溜小跑进了院子。
“夫人使不得,”
狄策也是一脸焦急,“万万使不得。”
听了这消息真真吓死他了。
“什么使不得,”
沈胭娇立刻开始分派,“我一去,你即刻找人在苣州城、在延县那边大肆宣扬去——快,这雨又快来了。”
狄策急的一跺脚。
“大人若怪罪下来,有我替你顶着,”
沈胭娇截然道,“男子汉大丈夫,你不懂轻重缓急么?快去,快——”
狄策一咬牙应了,眼底透出一丝钦佩的意思:夫人女流之辈,不想竟然这般决然。
沈胭娇这主意一定,官宅里真没人能阻止的了。
她利落简单收拾了东西,还叫叶堃带上了一些药材祛寒的,到时真大雨中民工都干起了活,必定要补上些热汤热水的——
若是熬些这种汤叫人喝了,只怕才能有精神多出些力气。
她让宋嬷嬷留在官宅,宋嬷嬷死活不肯,最后直接给沈胭娇跪了,沈胭娇无奈,只能一起带上。
一行人赶到延县时,这边的官员听说了,都是大吃一惊:毕竟沈胭娇有着身孕,他们都是知晓的。
这时雨已经又下了起来。
“沈三!”
乍然见到沈胭娇时,顾南章差点以为自己是累迷糊了,反应过来后又气又急大喝了一声。
“别叫了,”
沈胭娇静静道,“我人已经来了,你就是喊破嗓子,我也回不去了。”
顾南章:“……”
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堵得心口疼的厉害。
“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好不容易缓过这口气,顾南章气急道,“这里有你什么事?”
“别废话,”
沈胭娇道,“我来与你一同守堤。”
顾南章急的眼眶都有些发红。
沈胭娇这一来,河堤上的官员们顿时眼神都不一样了。
“叫我夫人也来,”
武同知猛地一跺脚道,“拼了,我就不信,每次治水每次输——来人,来人——”
其他官员互相对视一眼,也都一咬牙。
不管是不是心里情愿,可也看出了新知府的决心。
这一回,想来是和先前不同了。
此时消息也早就散了开去。
原本疑惑的百姓们听了这消息,都有些难以置信。
可有人亲眼在河堤上见到了这位夫人,毕竟那般美貌,别人想冒充也是冒充不来的。
此时一传十,十传百,又加上别的官员一样也相继有家人参与过来,登时开始稳住了人心:
此时过来河堤上出力的百姓,眼瞧着越来越多。
沈胭娇也指挥着狄策等人,在河堤旁架起了一个简单的雨棚。
在雨棚下架了简单的炉灶,弄来一口大锅,熬上了热汤。
火不熄,汤不干。一直有,随时有。
哪一个渴了累了,过来喝完汤继续干活。
慢慢的,有别的官员夫人也跟着效仿,也架了雨棚叫下人开始为大家弄些热水。
附近的村民,少壮的都去守堤干活了,老弱妇孺们瞧在眼里,也都默默过来帮忙,加柴的加柴,烧火的烧火——
哗哗大雨中没人多说话,只有搬填重物时齐声的口号声。
雨声中,除了众人搬运的号子声外,还能听到噗通噗通往河堤上补填重物的声音。
与此同时,附近村庄的一些简陋的坯房,在雨水中泡了太久的缘故,也有土墙之类噗通噗通的垮塌声。
隐隐还传来犬吠和牲口的叫声。
沈胭娇望着雨,听着这些动静,忧心似焚。
顾南章等官员们都在那边大堤上,她这边也瞧不见。
秋果和云官忙着照顾那火灶,也时不时给过来的人递一碗热汤。
宋嬷嬷给沈胭娇递过来一碗热汤,她一口也喝不下去,捧着碗站在雨棚下,远远望着那边的方向。
就在这时,那边忽而一声惊呼。
沈胭娇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只见她面前不远处的地面,忽而塌陷下去一块。本来就被雨水冲泡的露出半个根茎的一株大树,这时候向一边栽倒了下去。
可大树栽倒的方向,正有两个孩子站在那边正指着水洼里的什么玩着,这时瞧着树往下倒,竟然在众人惊呼中都呆了。
“啪。”
顾不上多想,沈胭娇丢掉手里的碗就冲了过去。
“夫人——”
宋嬷嬷才回头跟云官说了句话,就见沈胭娇突然冲进了雨中,震惊下慌忙追了出去。
云官和秋果也吓得紧跟过来。
“小心——”
沈胭娇冲到那两个孩子跟前,猛地将这俩孩子推了出去。
可她也因为这一推,被推力逼得踉跄倒了一步。
大树在雨水中轰然倒下,猛地砸蹭过沈胭娇的头和臂膀上。
沈胭娇只觉得头上似乎轰的一下,眼前一下子空白了。
紧接着她倒在了地上,在倒下之前,她还听到了宋嬷嬷几乎喊破了嗓子的声音:“夫人——”
沈胭娇只觉得那声音那么清晰,可又似乎那么遥远。
她一时间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更不知发生了什么……心里混混沌沌的,像是在做一个极长极长的梦。
她感觉自己像是又回到了从前,像是似乎又看到了阿柳小时候的尸体,又将嫡姐推进了荷花池……恍恍惚惚中似乎又到了辰石院……
顾南章的冷脸在她心里闪来闪去的。
一切的过往明明灭灭,似真似假。
她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往无边的深渊里拽去。
她想反抗,想要挣扎,却似乎一点力气也没有。
“沈三,沈三——”
似乎有声音传来。
沈胭娇只觉得自己像是在一场大雾里,听到了声音,却寻不到声音来的方向。
想要回应,却又回应不出来声音。
是顾南章的声音么?
沈胭娇恍惚中还听出来是顾南章在喊。
我在这里啊……
沈胭娇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想要回应,却又在一瞬间完全失去了意识。
(明天也是大章,应该是正文完结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