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的喉结动了动,咸涩的血腥味迅速弥漫整个口腔——他这才惊觉自己咬得太狠,舌尖裂开了细缝,温热的血珠滑过喉咙,带着铁锈般的腥甜。
幽蓝光芒在他掌心缓缓凝聚成扭曲的符文时,指尖传来刺痛,反而让他清醒了些。
那纹路来自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半块青铜珏,当时她咳着血说:“逆咒能镇血脉,但镇不住命数。”此刻他终于明白这句话背后沉重的意义。
巫王之心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与体内翻涌的蓝鳞形成共振,每一下都像是烧红的铁钎在骨髓中搅动,撕裂般的疼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而更令他心悸的是,刚才望向苏挽月时,那抹熟悉的眼尾红痣竟成了模糊色块——情感剥离的征兆比他预想得更快到来。
“陈墨!”赤岩的怒吼混着碎石坠落的轰鸣声砸进耳膜,震得他耳膜生疼。
陈墨抬头,正看见那道赤红身影如断弦之箭倒飞而来,胸口焦黑的痕迹还在滋滋冒着青烟,空气中弥漫着焦糊与岩石崩裂的味道。
地脉暴走者的双臂布满结晶状裂纹,连脖颈处都泛起了透明的晶芒,仿佛一座即将崩解的红石雕像。
他重重撞在十步外的断柱上,震得整座神殿都在颤抖,却仍强撑着膝盖爬起:“那老东西的虚妄镜像会吸活人的生气!我刚才触到核心时,竟看见……看见我阿娘在喊我乳名!”
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抠进石缝,指节发白:“陈墨,你身上的巫王血能破虚妄,可再拖下去,我们的魂魄都要被炼进这破镜子里当灯油!”
陈墨瞳孔微微收缩。
他能清晰感知到,赤岩体内的地脉之力正在与虚妄核心的吞噬力角力,那些结晶不是强化,而是地脉在拼命筑起的防御壁垒——就像被洪水围困的人,用最后力气堆起沙包。
“挽月。”一道轻柔的风掠过耳畔,夹杂着淡淡的药香。
陈墨转头,正看见织命攥着银针的手悬在苏挽月额前,银发被虚妄乱流吹得缠绕手腕,在空中飘荡。
苏挽月睫毛剧烈颤动,额心那枚符文石泛着妖异的紫光,竟在往她眉心皮肤里钻,如同一条急着安家的毒蛇。
织命的指尖在发抖,每刺下一根银针都要停顿片刻,仿佛在与某种力量角力:“孩子,你体内的天道容器正在反噬。若你愿意……”她喉结动了动,“我可以用半魂换你自由。”
苏挽月的眼皮猛地睁开。
她的瞳孔映着织命的脸,却像是透过层层迷雾在看——那是符文石在篡改她的感知。
陈墨心口一紧,他认出这种眼神,三个月前在被邪术操控的捕快眼里见过,像是灵魂被按进了浑浊的潭底,只能勉强浮出一口气。
“阿娘……”苏挽月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她自己。
织命的手一抖,银针“当啷”一声坠地。
陈墨这才注意到,织命眼角泛着水光,却强撑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原来医女的冷硬,是被这具温柔的母壳托着的。
“如果我不做,人间就会毁灭。”苏挽月的话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断裂的颤音。
她突然抬起手,抓住织命按在自己肩头上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对方手背,“您教过我,医者不能见死不救。现在……现在我是医者,也是……也是这局里的药引。”
织命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她突然低头,用额头抵住苏挽月的额头,银发如瀑垂落,遮住两人交叠的脸。
陈墨听见极轻的抽噎声,混着虚妄核心崩解的轰鸣,像片被揉皱的纸。
这次是林寒山的声音。
陈墨猛地转头,却见远处虚妄核心的裂缝里,有两团光在纠缠——一团幽绿如鬼火,是林寒山的残魂;一团金红似熔铁,该是天枢子的意识。
他们的碰撞带起飓风,将周围的碎石卷成旋涡,连陈墨的衣角都被扯得猎猎作响。
“那是……母……”陈墨的话卡在喉咙里。
他后颈的胎记突然灼痛,像被撒了把盐。
某种熟悉的、带着艾草香的气息突然钻进鼻腔——是母亲的味道。
他猛地捂住心口,巫王之心的跳动突然变得暴戾,蓝鳞顺着手臂爬到脖颈,在皮肤上刻出狰狞的纹路。
“是母亲的意志!”陈墨咬着牙低喝。
他能清晰感知到,那缕熟悉的、温暖的魂火正在被虚妄核心吞噬,像根被暴雨打湿的蜡烛,明明灭灭。
他想起七岁那年,母亲替他挡下刺客的刀时,也是这样的温度,从后背透过来,渐渐冷下去。
“逆咒,起。”陈墨咬破指尖,在掌心画出那道扭曲的符文。
鲜血滴在符心上,蓝鳞突然剧烈震颤,像是被烫到的蛇。
他能感觉到体内翻涌的巫族血脉被强行压下一层,寿元流逝的速度慢了些,但代价是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浮起密密麻麻的金星。
“原来如此……”陈墨突然愣住。
他望着虚妄核心那道逐渐闭合又重新裂开的裂缝,突然看清了其中翻涌的黑雾——那不是虚妄之主的残魂,而是无数道半透明的影子,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个影子胸口都印着与他后颈胎记相同的纹路。
“巫族……历代牺牲者的集体意志。”陈墨喃喃自语。
他终于明白,为何每次使用窥魂之瞳,总会听见模糊的、重叠的低语;为何巫王之心融入体内时,除了疼痛,还有种奇异的归属感——那是祖先们用生命堆起的桥,要送他去该去的地方。
“挽月。”陈墨转身走向苏挽月。
他的脚步很轻,却像踩在所有人的神经上。
赤岩停止了喘息,林寒山与天枢子的碰撞声突然变弱,连虚妄核心的轰鸣都低了几分。
苏挽月抬头看他。
她的眼睛里仍有紫芒翻涌,但当陈墨的指尖触到她额心符文石时,那抹紫芒突然一顿。
陈墨能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柔软的东西顺着指尖涌进他心里——是苏挽月的本我意识,像只被暴雨打湿的蝴蝶,正扑棱着翅膀往他手心里钻。
“人性残片的共鸣……”织命突然低呼。
陈墨这才想起,苏挽月曾用自己的半片魂魄为他温养过“人性残片”,那是他们在幽冥海底用命换回来的。
此刻两片残魂隔着符文石相认,竟撕开了道极细的裂缝。
“轰——”整片空间突然剧烈震动。
陈墨踉跄一步,抓住身边的断柱。
他看见,虚妄核心的裂缝里,浮起一座巨大的青铜棺椁。
棺身布满铜绿,却在虚空中泛着幽光,像是被谁擦去了千年尘埃。
棺盖上刻着的巫族图腾正在苏醒,蛇纹与火焰纹纠缠着游动,仿佛活了过来。
苏挽月突然抓住陈墨的手腕。
她的指尖还带着药囊里的薄荷香,这次陈墨没被蓝鳞灼伤——他的情感剥离竟在这一刻停了。
他低头,看见她眼尾的红痣清晰得像刚点上的朱砂,连痣上那根极细的绒毛都看得分明。
“陈墨,”苏挽月的声音终于有了温度,“那棺材……在看我们。”
陈墨抬头。
青铜棺椁不知何时转了半圈,原本对着虚空的棺首,此刻正对着他和苏挽月。
棺身表面的符文开始流转,像是某种古老的语言正在苏醒。
而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陈墨后颈的胎记突然发出幽蓝光芒,与棺椁上的某道符文遥相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