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的指尖刚触到巫王胸口的逆鳞,青铜棺内的温度便骤降三十度。
冷气仿佛刺入骨髓,皮肤上瞬间泛起细密的疙瘩。
他的睫毛结上霜花,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却仍能看清棺底那些泛着红光的古篆——"双生血脉,需以自愿为契"。
"弑神需要三重资源。"
沙哑的低语突然在识海炸响,声音像锈铁刮过磨盘,带着几分熟悉的温热,分明是寄存在他体内三年的"影"。
陈墨瞳孔骤缩,喉间腥甜上涌,强行压下咳意:"什么自愿?"
"你的血脉,苏挽月的蛊鼎,还有我的混沌意识。"影的声音里有某种解脱的轻快,"现在,抬头。"
陈墨抬头的瞬间,青铜棺外传来破风之声,夹杂着金属撕裂空气的尖锐啸音。
苏挽月的身影撞入视野,她发间的银饰被反物质蓝光染成幽蓝,左手攥着的噬心蛊王鼎正渗出黑血——那是蛊虫啃噬宿主经脉的征兆。"接着!"她嘶声喊,手腕一抖,蛊鼎划出一道暗红弧光。
陈墨本能抬臂去接,掌心刚触到鼎身,皮肤便像被火炭烙了般灼痛。
鼎腹上竟浮现出与他腕间双生印记完全一致的透明纹路,那些纹路顺着他的血管往上爬,在小臂上织成血色蛛网,隐隐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更令他震撼的是,空中飘飞的阿九魂魄残片突然聚成旋涡,青灰色蝶翼拍打着撞向蛊鼎,最终化作三道半透明的底座,将鼎稳稳托住。
"山魈族最后的契约之力......"陈墨喉结滚动,眼前闪过阿九替他挡下尸毒时憨厚的笑,"阿九,这算我欠你的第三十七次。"
"别急着抒情。"
阴恻恻的男声从头顶压下,带着潮湿霉烂的气息。
陈墨抬头,只见虚空裂开蛛网状的缝隙,裂隙之喉的虚影从中渗出——那是团由千万张哭嚎人脸组成的黑雾,每张脸上都嵌着星辰般的银瞳。"虚妄之神的核心,是巫王与天道始祖的殉情执念。"黑雾翻涌,其中一张人脸突然裂出尖牙,"他们吞噬了林寒山为保你周全,主动分裂出的影残魂。"
陈墨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望着识海中那团混沌意识,终于看清影的轮廓——青衫被血浸透,半张脸缠着渗血的布条,眼尾那颗朱砂痣正随着意识波动轻颤。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铜铃清响,像是记忆深处的回声。
"是林...寒山?"他的声音发颤,想起那个总在破庙前敲着铜铃说"小仵作又欠我三坛烧刀子"的游方道士,想起对方为替他挡下尸煞反噬时,后背绽开的血花像极了凋零的红梅。
"现在才认出来,真没良心。"
影的声音突然变得清冽,带着林寒山特有的戏谑。
陈墨还未反应过来,棺内两具尸体交握的手突然泛起金光。
巫王玄色袍角无风自动,天道始祖金缕玉衣上的玉片纷纷碎裂,两枚被锁链贯穿的指尖同时亮起,金色流光顺着陈墨的手臂钻入体内。
电流般的剧痛从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眼前浮现出陌生又熟悉的画面:雪夜的祭坛上,穿玄色巫袍的男人将青铜环套上另一个穿金缕玉衣的人手腕,"我以巫王血脉起誓,生不同衾,死必同棺。"金缕玉衣的人笑着将锁链穿过两人指尖,"那便让这锁链锁死轮回,让我们的怨念化作最锋利的刀,砍断所有想分开我们的天道。"
"原来...你们的殉情,是为了孕育虚妄之神。"陈墨咬着牙低喘,鲜血顺着下巴滴在逆鳞上,"可你们吞噬了林寒山的残魂!"
"所以需要你来弑神。"裂隙之喉的黑雾突然凝结成一只巨手,按在陈墨后心,"用苏挽月的灭门之痛为祭,用影的混沌意识为引——"
"陈墨!"苏挽月的尖叫穿透所有杂音。
陈墨转头,正看见她咬破舌尖,血珠顺着下巴滴落,在蛊鼎口沿画出诡异的符咒。
她的眼睛红得像浸在血里,从前冷艳的面容此刻布满疯狂:"我苏家满门被屠时,我娘用血在我手心写的就是这个阵——以仇人为引,弑尽世间不公!"
幽冥海突然翻涌,波涛声如雷鸣般在耳畔轰响。
陈墨感觉脚下的青铜棺在震动,反物质蓝光被染成金色,他额头的双生印记彻底透明,连皮肤下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识海中的影突然剧烈震荡,混沌意识如沸水般翻涌,最终凝聚成林寒山本尊的模样——青衫依旧沾着血,布条却已取下,露出左脸狰狞的疤痕,右脸却完好如昔,眼尾朱砂痣艳得刺目。
"现在,该还我一个道谢了。"林寒山笑着抬手,指尖轻轻点在陈墨眉心,"小仵作,记住了——"
话音未落,噬心蛊鼎突然震动。
陈墨低头,看见逆鳞正从巫王胸口剥离,泛着冷光的鳞尖对准他心脏。
蛊鼎的三只山魈底座发出哀鸣,阿九的残魂在鼎壁上撞出裂痕。
苏挽月的手按在鼎身,血顺着她的指缝往下淌,将"弑神"二字染得通红。
"动手!"林寒山的声音里带着释然。
陈墨闭了闭眼。
他想起阿九替他挡下尸毒时说的"哑仆不疼",想起苏挽月深夜替他缝合伤口时低骂"蠢仵作",想起林寒山把最后半坛烧刀子推给他时说的"我这把老骨头,活不过这个冬天"。
逆鳞刺入心脏的瞬间,陈墨听见了两种声音。
一种是虚妄之神的嘶吼,像万鬼在耳边哭嚎;另一种...
"墨儿,别怕。"
那声音温柔得像母亲的手,可陈墨从未听过。
剧痛淹没意识前,他最后看见的,是林寒山的笑容。
那笑容比记忆中任何一次都要干净,像雪后初晴的山巅,没有癫狂,没有疲惫,只有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