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曲晚宁很少见到他情绪外泄。
记忆里傅宴州永远是一副平淡又从容的样子, 像是一架不会出错的精密机器,冷静的可怕。
眼下,他嗓音里压着火气。
就连清冽的眉骨细看也藏了点怒意。
曲晚宁有些莫名,又隐约猜出点什么。
眼睫轻轻眨了眨, 她仰头对上男人漆黑锐利的眼眸, 语气难得软下来, “你握的我胳膊疼。”
男人定定地看着她。
他个子极高, 即便坐着也高她大半个头,这样居高临下的看人, 漆黑的眼里满是锋芒。
她不仅不怕, 还朝他眨了眨眼。
那双眼像会说话一样, 勾的人心痒痒。
又像弯弯的月牙,格外漂亮。
须臾,傅宴州移开视线松开手。
他坐回去,微微扯了下西装领带, 又恢复成平日冷淡从容地样子。
刚才的事仿若镜花水月。
曲晚宁知道不是错觉,轻轻地扯了下他的胳膊。
男人冷淡的瞥过来一眼, 似乎在问有事?
换成任何时候,曲晚宁见到他这么冷淡的神色,就该退却。
可这会儿知道他是关心自己, 她直接无视掉,坐近了点磨着他问:“你刚刚是什么意思啊?”
傅宴州闭了闭眼没说话。
曲晚宁一贯会打蛇随棍上,从前的时候一旦察觉到他好脾气,就迫不及待地凑过来欺负。
所以她一直忍气吞声,是因为觉得没有依靠?
她对曲家, 对曲莹莹,甚至韩翊, 都是从前那副娇娇气气的大小姐样子。
唯独对他礼貌又疏离。
这个认知让他有点不舒服。
他以为自己表达的已经很明显。
他不介意那些过往,也不介意她跟韩翊婚约的事,只想跟她重新认识,以傅宴州的身份。
她脾气骄纵也好,霸道也罢,他都能忍受,唯独不能忍受她跟自己划清界限。
可她现在的表现却让他明白。
她从过去走了出来,克制自己的脾气,以豪门之间的相处方式对待他,像最熟悉的陌生人。
好像一次又一次提醒他,曲晚宁已经不爱你了。
可她怎么能这么做?
怎么能狠心到将他一个人丢下,又让他溺死在回忆里,再也走不出来。
思绪如潮涌,像是大片大片的浪扑在他脸上。
傅宴州垂下眼,修长的手指取下金丝眼镜,揉了揉眉心,掩住眼底的猩红。
没听到回答,曲晚宁又扯了下他。
男人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才淡声说:“没什么。”
这一次,曲晚宁感觉到了他的冷淡。
她没再说话,慢慢松开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偏头看窗外的夜景。
远处的霓虹灯像星子,闪烁又漂亮。
曲晚宁想到刚刚的事,抿紧了唇。
每当她觉得自己很了解傅宴州时,现实就会跳出来狠狠给她一巴掌。
她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拿当年哄程厌的手段,去哄当今傅家的掌权人,确实有点难度。
她猜不透傅宴州的心。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至于去问,刚刚已经耗去了她大半的勇气,她是个很识趣的人,不会再冷脸贴热屁.股。
就这样吧。
曲晚宁望着车窗倒映出自己眉头微拧的模样,伸手抚平。
几分钟后,堵了许久的路终于顺畅,车子一路疾驰,窗外的景色稍纵即逝。
虽然两个人没有吵架,但彼此都默认在冷战。
晚上回了家,曲晚宁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一点饭,后脚傅宴州就跟了上来,转身进了书房。
她瞥了一眼,什么也没说,拿了衣服进浴室洗澡睡觉。
中途两人没有说过一句话。
直到第二天,见傅宴州早早起来,被他动静吵到的曲晚宁才想起今天要回曲家的事。
回曲家总不能再装不认识。
曲晚宁磨磨蹭蹭地也跟着起床。
洗漱完,她把湿哒哒的头发随意裹在毛巾内,坐在镜子前化妆,因为只是回家她化了个淡妆,末了觉得唇色有点淡,又补了个豆沙色的口红,边涂边思考该怎么跟傅宴州提这件事。
想直接说,又想到傅宴州单方面的冷战。
曲晚宁那点小性子又起来了,不想主动低头找他说话。
化完妆,曲晚宁吹干头发,又拿卷发棒卷了卷发尾,换了身裙子下楼。
哒哒哒……
细长的高跟踩在楼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傅宴州微微擡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细长白皙的腿,细瘦的脚踝被水晶链子系着,边上坠着一只晶莹剔透的蝴蝶,下楼梯时那只蝴蝶的翅膀也跟着轻轻颤了颤,像是活了过来,随时要展翅欲飞。
再往上,是女孩年轻鲜妍的脸,像是春日清晨刚摘下来的玫瑰。
傅宴州看了几眼,低头抿了口水,移开视线。
他一直知道曲晚宁长得漂亮,只是她不刻意打扮时很多人会忽视她的美貌。
一旦打扮,那份美丽便再也压不住。
她不是那种妩.媚的长相,却清丽明艳到张扬。
跟她的性子一样,热烈鲜明地像烈火,熊熊燃烧不熄。
曲晚宁下楼让周姨做了饭早餐,陈绍过来问回曲家时准备的礼物:“您看还需要什么吗?”
曲晚宁跟着去看了一眼,齐全又周到,她看到一些父亲平日里喜欢喝的茶和酒等等,还有一些女孩子喜欢的化妆品首饰,不用想也知道是给曲莹莹的,即便她来,也做不到这么好。
“辛苦了。”她真心实意地夸了句。
陈绍笑了笑说:“都是傅总给的单子,我照着买而已。”
言下之意,该感谢的人不是他。
曲晚宁点了下头,笑眯眯地说:“那劳烦你替我谢过傅总。”
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她转身踩着高跟鞋回了餐桌。
陈绍揉了揉眉心,嘴角慢慢溢出一丝苦笑,这是给他出了个大难题。
以他的眼力,怎么可能看不出两人在闹脾气,不然换成平日以太太的性子早该热闹起来。
可他一个外人怎么好掺和他们的家务事。
难搞啊。陈绍揉着眉头止不住地在心里叹气,但还是打起精神到沙发跟傅宴州说了下这事。
不出意外,男人清冽的眉眼又冷了几分。
好在傅总没就这个事发火,只轻飘飘地说了句知道了,就揭篇而过。
陈绍松了口气,瞥一眼餐桌的方向,真心希望太太能和傅总和好。
傅总跟太太在一起时的神情都是鲜活的,他不想,公司也没人想见到机器人一样的傅总。
那意味着果断无情,对任何人都不会心慈手软。
吃完早餐,曲晚宁问陈绍什么时候回曲家,陈绍又去请示傅宴州然后再回来告诉她。
几番折腾他都麻了,两人明明在一起,却硬是要他当传话筒,他头一次不想领导这么看中。
他可经不起两人这么折腾。
上午十点,车子往曲家的方向行驶。
傅公馆和曲家离得不远,也不是什么高峰期,曲晚宁还没想好该怎么跟傅宴州说,就到了。
刚下车,面前忽然递过来一双修长白皙的手。
她微怔了几秒,立刻挽住傅宴州的胳膊往里走。
在进门的那一刻,她轻声说了句:“谢谢。”
在父亲面前,她希望自己和傅宴州的关系是亲密的。
就算只是做戏也好,她只想给父亲表现出来自己过得很好,让他放下心,不再生出愧疚感。
嫁给傅宴州是她做出的选择,她承担这些带来的代价就好。
其他人不必为此伤神。
傅宴州身子微顿了下,没说什么进门。
周日曲文远没去公司,这两天因为投资到账,项目又转了起来,让他眉宇间少了几分愁绪。
乍一看,又像是从前那个温文儒雅的曲总。
“爸。”曲晚宁喊了声,把带过来的东西交给张妈。
曲文远笑着应了声,瞧见两人挽着胳膊进来的样子,一直悬空的心总算彻底落到了实处。
他到沙发坐下,拉着傅宴州说事情。
曲莹莹悄悄走近:“昨天我们去医院复查了下,医生说爸的身子好很多了,再调养调养就好。”
曲晚宁放下心,“有给你带你礼物,等会自己去拿吧。”
曲莹莹有点惊喜,“你给我买的?”
“想什么呢?”曲晚宁白眼,“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是会准备这些东西的人吗,是陈绍准备的。”
曲莹莹有点失望,不过也知道她什么脾气。
能有礼物就不错了。
她没再纠结这点,拉着她问和她傅宴州处的怎么样,末了凑近小声问:“他有没有打你啊?”
曲晚宁开始怀疑在曲莹莹心里傅宴州究竟是什么形象。
他这人虽然冷了点但也不会打人啊。
曲莹莹讪笑两声:“你嘴那么欠,我以为……”
曲晚宁:“……”
曲晚宁没好气地说:“他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单论他对曲家的恩情,我也不会跟他争吵。”
说到这,她又想到了冷战。
这个应该不算吵架,她也没有对他不礼貌,她不确定地想。
曲莹莹松口气之余又开始替她难过。
曲家没破产前她怎么可能落到这个地步,以她曲家大小姐的身份数不清的人想讨好她。
现在却要讨好别人。
她光想一想心里就开始难受,曲晚宁应该更难受吧。
曲莹莹抿着唇很没经验地转移话题,“我妈给我打电话了。”
曲晚宁:“嗯?”
她眼里开始亮起了光,“她说她让人查了下唐家那两个人,说我做得对,还说…还说要谢你。”
那次争吵过后,耿红希再打电话过来她就把当时的事说了。
她妈查过唐家那两兄弟不是什么好人后,就夸她聪明,还说让她在曲家待着,后面的一句话她没好意思说出来,她妈说曲家现在又起来了,曲晚宁嫁出去正好给她让了位置,也让人知道她曲家二小姐的名字。
曲晚宁眼皮微掀,没想拆穿她。
耿红希能谢她太阳都得打西边升起。
她猜她应该是阴阳怪气地说:“咱们家大小姐真是稀奇了,头一次见到她护妹妹,也不知道心里又在算计什么呢,莹莹啊,你可别被她糊弄过去了,忘记她从前是怎么对咱们母女俩的。”
曲晚宁不太喜欢曲莹莹但也不想她被欺负。
现在这样就很好。
那边曲文远和傅宴州聊完,喊她们俩过去,正好张妈过来问做什么菜。
曲文远偏过头想问,又把目光投向曲晚宁,有意打趣小夫妻笑着问:宁宁,“阿州喜欢吃什么?”
曲晚宁:“……”
她也想知道。
气氛有些凝滞。
傅宴州忽然出声,淡声说:“我跟宁宁口味差不多,按照宁宁的来做就行。”
他报了几样菜名,都是曲晚宁爱吃的菜。
说完,他又解释:“这两日公司忙,没怎么跟宁宁在一起吃饭。”
曲晚宁咬了咬唇,没想过他会出声帮忙遮掩,一时间,心绪嘈杂,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曲文远脸色有点复杂了,他本来担心傅宴州会欺负宁宁,现在看着怎么倒过来啊?
趁着傅宴州电话进来,他忙拉着女儿到了一边,隐晦地提醒,话里话外就是咱们不能欺负人。
曲晚宁:“……”
曲晚宁想说自己没欺负人,只是想到昨晚的冷战还是心虚。
她含糊地应了声。
因为觉得愧对女婿,中午的时候曲文远格外热情,连连给他夹菜,傅宴州谢过后一一吃下。
曲文远注意到他时不时给宁宁夹菜,这个顺序极为规律,基本宁宁每吃个两三口他就会夹一次,都是她很爱吃,却因为没摆转桌,距离不太够吃了几次,就懒得起身夹得菜。
曲文远动容又慰帖。
他是真的相信傅宴州是真心喜欢宁宁,有这样一个人护着宁宁他也放心。
一顿饭吃得宾至如归。
傅宴州中午喝了不少葡.萄酒,像是醉了,曲晚宁应父亲的要求带他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陈绍送完他们就回了公司,她只好自己搀扶着傅宴州进曲家的应急电梯,好在男人似乎还有一点意识,没把身体的大半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否则她压根不可能扶着他一路进房间。
进屋后,曲晚宁擡脚把门关上。
微微松了口气,她想了想最终扶着傅宴州到床边,男人修长的身形顿时衬得床娇小起来。
曲晚宁弯腰小心翼翼地把他扶到床上,男人伸手一拽,她重心不稳,直接摔在他身上。
曲晚宁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
男人闷哼一声,蓦得翻转身子,顷刻间酒将她欺压困在了身下,平日清冷的眉眼这会儿温柔地不像话,他擡手取下金丝眼镜,嗓音是喝多了酒后带来的沙哑,偏生一双漆黑的眼亮得惊人。
他修长的手指摩裟着她的唇.瓣,眼里慢慢染上了情.欲,“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