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吃点。”宋彬一直在给妹妹夹菜。
“就几个月没见，你又瘦了。”
“是啊。”宋红梅在一旁眉毛一挑，叉腰道：“你可得多吃点。上个月我天天给你哥煮鸡汤，你都没喝到，这不得补回来！”
“好，我知道了，谢谢妈。”宋雪芝笑着，又给自己打了一碗鸡汤，感慨道：“还是家里的东西好吃。”
“那可不嘛。”宋红梅念叨着：“谁也拦不住你，非得千里迢迢跑到北方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
还好自家闺女嫁了厉首长这个好男人，不然她都没地儿哭去。
家里的饭菜跟外面总归是不一样的。而且在北方，宋雪芝吃的都是部队里食堂，要么是炊事兵做的北方口味，和苏城味道相差很大。
南北之间差别是非常大的，不仅体现在人的性格、生活习俗，也体现在饭菜口味中。
所以当初，宋红梅才那么反对她远嫁。
可能在母亲看来，外面永远没有家的港湾好。
一路上在火车上吃得也比较随便，这顿家常便饭，宋雪芝胃口大开，一连吃了两碗米饭。
“小同志，你也吃啊。”可能是怕李大成觉得拘束，宋红梅也一直在热情招呼他。
李大成吃着也笑道：“苏城的饭菜跟我们那儿确实不一样，是甜口的！”
宋红梅笑呵呵道：“我们这儿做菜爱放糖，滋味更鲜。下回你尝尝我们这儿的生煎和梅花糕。”
吃过饭，宋红梅收拾桌上碗筷，宋彬又端了消食的茶过来，跟妹妹坐着聊天。他对妹妹这段时间随军的经历很好奇，尤其在听说她自己出去开了卤味店后，感觉她就像变了个人似得。
如果是从前还在苏城生活的那个妹妹，宋彬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她能做出这些事来。
“怎么，哥你不相信我现在自己当老板？”宋雪芝笑道。
宋彬喝了口茶，面色有些复杂地看着她：“也不是不相信吧……以前你不是很爱美吗？都不大喜欢进厨房。”
那个时候的宋雪芝无忧无虑。虽然她做饭还可以，但自从杨招娣下乡回来后，做饭家务活儿有人干了，她就再也不会去经手这种事。
她每天就轻轻松松地去供销社上班，留一些瑕疵布，最大的烦恼应该就是要给自己做什么新衣服或是放假的时候去看电影还是逛街。
但现在的宋雪芝有了社会经验，能说会道，性格也油滑了许多，知道如何为人处世，甚至是管理员工。
宋雪芝：“人都是会变的，会成长。哥，十年后的你，肯定也跟现在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瞧你说的，好像你已经三四十岁了一样。”宋彬笑着揉了一把她的头。
宋雪芝想着，从某种程度来说，哥哥倒没说错。
她十分感激那场预言梦。说是黄粱一梦，却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让她醒悟。
确实她现在也感觉自己性格变化挺大的。比如那天果断决定收购红星卤味厂。
换作上一世的自己，恐怕也想不到，有一天她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大。
他们兄妹俩在这儿闲聊，李大成自觉不方便旁听，就走出去在院子里逗弄小狗。
宋雪芝看到那只狗也稀奇，问宋彬道：“哥，那狗是哪来的？”
宋彬笑道：“它就皮蛋，有天下雨在我们家屋檐下躲雨，妈喂了它一点吃的，往后它就赖着不走了……妈说狗来财，家里也缺个看门护院的，就把它留下来了。”
“那也不错哎，反正家里有院子，养只狗也安全些。”宋雪芝觉得有趣，一会也想去逗弄那只小狗。
现在城里人很少有养狗的，倒是农村里养狗比较多。
如果是那种单位分的楼房，养狗肯定不方便。
但是他们家这种小院就适合，狗子可以无拘无束地到处撒欢。
最重要的是生活条件好起来了。赚了钱后，宋雪芝每个月都会给宋女士打钱。
要换作以前，人都吃不饱，怎么养狗。
不过宋女士之前都没在电话里跟她提过，看来他们决定养这只狗，应该就是这阵子的事。
刚开始宋雪芝进院子的时候看见这只狗，还以为是哪里的流浪狗跑了进来。
宋彬：“你以前不是喜欢狗吗？我记得你小时候就说要养一只。”
宋雪芝笑着起身，“自己养太麻烦了，我还是喜欢逗别人家的狗玩。”
宋彬摇摇头。
“对了哥，皮蛋这名字是你取的吗？”宋雪芝好奇地问。
宋彬：“不是，妈取的。她当时刚从外面买了皮蛋回来，这狗特别爱吃，我们就干脆叫它这个名字了。”
宋雪芝放下茶杯，笑着走向院子。那只叫皮蛋的小黄狗正趴在石榴树下的阴凉处，吐着舌头，好奇地看着这个新来的“家人”。它看起来也就几个月大，一身浅黄色的短毛，耳朵软软地耷拉着，眼睛乌溜溜的，透着点憨憨的机灵劲。
“皮蛋？”宋雪芝蹲下身，轻声唤道，伸出手指试探性地晃了晃。
小黄狗的鼻子立刻耸动起来，似乎闻到了她身上不同于家里其他人的气息。它犹豫了一下，慢慢站起身，摇着尾巴，小心翼翼地凑近宋雪芝的手，湿漉漉的鼻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指尖。
“呜……”皮蛋发出低低的、友好的呜咽声，然后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讨好地舔了舔宋雪芝的手指。那温热的、带着点小倒刺的触感，痒痒的，让宋雪芝忍不住笑出声来。
“哎哟，还挺会讨好人的。”宋雪芝心情大好，顺势揉了揉皮蛋毛茸茸的脑袋。小家伙似乎很享受，干脆就地一滚，露出柔软的肚皮，四脚朝天地扭动着，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看来它很喜欢你。”宋彬也走了过来，靠在门框上，看着妹妹逗狗，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妈说它精着呢，知道谁是真心对它好。”
“小机灵鬼。”宋雪芝又撸了几把皮蛋柔软的肚皮，这才站起身，“行了，别撒娇了，去玩吧。”
皮蛋似乎听懂了，翻身爬起来，围着宋雪芝的脚边又蹭了两圈，才颠颠儿地跑回树荫下趴好，依旧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望着她。
阳光透过枣树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院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和青草气息……这一切都让宋雪芝感到一种久违的、纯粹的放松和安宁。
“坐了一路车也累了吧？”宋彬关心地说，“你的房间妈早就收拾好了，被褥都是新晒过的，太阳味儿足着呢。你先去休息会儿？”
“嗯，是有点困了。”宋雪芝伸了个懒腰，火车上终究睡不踏实。她跟着宋彬走向东边那间特意留给她的厢房，房间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靠窗一张单人床，铺着素雅的碎花床单。
宋彬：“你跟妹夫最近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啊，不过他在部队工作忙，没空过来。”宋雪芝放下随身的小包，坐在床边，看着跟进来的哥哥，忽然想起一件事，促狭地眨眨眼：“哥，别光顾着操心我啊。说说你自己呗？上次电话里，你跟图书馆那个‘有共同语言’的女同志，后来怎么样了？有没有……进展？”
宋彬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腾地一下红了，一直红到了耳根。他有些慌乱地别开眼，手不自在地摸了摸后脑勺，声音都低了下去：“咳……没……没啥进展。就……就是普通同事关系。”
“哦？真的只是普通同事？”宋雪芝可不信，哥哥这反应明显有猫腻，“人家姑娘对你没意思？还是……你怂了，没敢表白？”
“不是怂！”宋彬下意识反驳，随即声音又弱了下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是后来才知道，不太可能。”
“不太可能？”宋雪芝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语气里的失落和一丝……自嘲？“为什么？她家里不同意？还是……她有对象了？”
宋彬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最后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无奈和认清现实的清醒：“都不是……是差距太大了。我也是后来听别人无意中提起才知道的，她……她是咱们市新调来的李市长的女儿。她来图书馆，可能也就是个过渡，或者单纯喜欢看书的环境。”
他苦笑了一下：“雪芝，你说，人家是市长千金，书香门第，天之骄女。我呢？一个刚考上大学、前途未卜的普通工人家庭出身，家里还……还刚经历过那些事。这差距，不是一点半点。我……我哪敢有什么非分之想？能偶尔一起聊聊书，就已经很好了。”
宋彬的话语里没有怨天尤人，只有一种认清了现实鸿沟的平静。他显然已经自己消化了这份刚刚萌芽就被现实掐灭的好感。
宋雪芝愣住了。市长千金？这个答案确实出乎她的意料。她看着哥哥脸上那抹挥之不去的失落，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阶级的差距，在这个年代，依然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高墙。哥哥的自卑和清醒，让她想起了前世那个在周卫东和孟雨薇面前抬不起头的自己。
“哥，”宋雪芝坐直身体，认真地看着宋彬，“身份地位是外在的东西。你现在也是大学生了，未来一片光明！别妄自菲薄。那个姑娘是什么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这个人值不值得你喜欢。如果她是个只看重门第的俗人，那也不值得你惦记。但如果她不是……你又何必自己先把自己否定了呢？”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鼓励和坚定：“哥，你很好，考上大学证明你有能力！咱们家现在清清白白，日子也越过越好！别让那些条条框框束缚住自己。就算真没缘分，也别因为对方的身份就觉得是自己不够格。你配得上任何好姑娘！”
宋彬被妹妹这一番话震了一下，暖流涌上心头。他咧开嘴，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用力点了点头：“嗯！雪芝，你说得对！是我想岔了。我现在就想好好读书，把本事学扎实了！以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这就对了嘛！”宋雪芝也笑了，“好好休息，准备迎接你的大学生活吧！至于缘分……该来的时候总会来的。”
她目送宋彬离开房间，轻轻关上房门。房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皮蛋偶尔发出的几声轻吠和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宋雪芝靠在床头，心里却不像表面那么平静。市长千金……这身份确实敏感。
她甩甩头，暂时把这些念头压下。想这么多干嘛，以后顺其自然吧。
她相信这辈子的哥哥，以后一定会遇到一个好女孩。
阳光透过窗户，暖暖地照在脸上。宋雪芝闭上眼，闻着被子上阳光的味道，在熟悉而安宁的氛围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