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底产生一丝希冀,如果何知君就在外面,也许他就能和外边联络了,他被关在这个炸货店里不断地劳动,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出去,到底有多少客人倒是其次,关键是等他把所有的客人都应付完,他是否能从这里出去。*3~8\看.书\网· ¨免!费^阅\读¨
下一个客人依旧是那副梦游般的腔调,再下一个依旧是,下一个之后还有下一个,这简直无穷无尽,姜州感到精神绷紧了。也许客人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多,他应该计数的。
然而各种因素影响着他,像家禽养殖所用的铁丝牢笼把他困在这里,像枷锁一般的围裙手套和口罩包裹着他的身躯,他的头发在帽子下边湿透了,厨房很热,因为那个油锅一直烧着,保持着油温,几乎像是地狱第九层的油锅地狱,有罪之人依照情节轻重被投入巨大无比的油锅中油炸。^x-i,n?d\x~s+.¨c_o\m′
还有那些总是让他饿得胃在蜷缩,不自觉分泌口水像条饿狗似的香气,那些美味的人脑,所有的这一切都干扰了姜州的判断力。
他一边相信着自己能“下班”,一边又对“上班”绝望。
这就和他大学出去实习没区别,他的实习比他在炸鸡店的兼职更恶劣。他觉得自己像是奴隶一样被贩卖了。和他一样的奴隶有三百多个人,被六辆大巴车送进了大学城所在的那个市下边的某一个工业乡镇,那里到处是工业园区。
他刚下车的时候还对实习没有期待也没有好恶,他只是想要个毕业证,所以他不得不来参加实习,他们这个专业一定要在厂里进修。美其名曰进修,其实是“打黑工”,钱少得可怜,只为了一个实习证明和两个章子,一个学校的一个工厂的,二者缺一不可。\齐^盛/小~说¨网` ^更!新~最^快?
包吃包住,一个月拿一千三百块钱,姜州觉得自己不是不能接受。和他同屋的是他班级里的同学,刚好还是比较熟悉的五个人,抵达园区的当晚他们还在聊天,就好像只是一起出去野营似的,姜州不算特别话多的人,但你一句我一句,他都觉得自己快把唾沫给聊干了,天知道这帮人为什么这么能聊。
第二天六点钟,宿舍外走廊的广播就放起了音乐,是首流行歌曲,很有年代感的流行,姜州觉得自己以前应该在某辆出租车司机的碟片里听见过,也可能是某个男性中年亲属充满烟草臭气的轿车内听到过。在这里出现只能是厂内某个工头的品味。姜州不知道这首歌的名字,他更没兴趣知道,他只能一脸痛苦地从床上爬起来。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一天的痛苦,甚至于长达一个月的痛苦才刚刚开始。
在第三天起床,返回流水线他觉得头晕目眩,前一天做了将近十个小时的金工,每个零件都有标准,磨错了就要打回重来,如果合格率太低就会影响实习成绩,他不得不认真对待。
在第五天他的背疼痛无比,他站了太长时间,坐着也疼躺下也疼,从肩胛骨下边的两块肌肉一路到尾椎,肌肉在抽痛,连骨头都在痛。他靠在床的栏杆上蹭自己的背,好像这样就能缓解从肌肉纤维内爆发出的疲惫。他给家里人打电话,抱怨实习的艰苦,但家长也无能为力,只能劝说姜州,说他只要坚持一个月就好,年轻人吃点苦不算什么。
每个晚上他们照例都要怒骂学校怒骂工厂,但过了一礼拜他们就不再发泄自己的情绪,从流水线下来实在太累了,如果做不好还会被从学校来的监管老师骂。一回宿舍就洗漱,有时候连洗漱的精神都没有,在床上倒头就睡。这一个月每一天都是地狱。等到最后一天结束,姜州几乎要喜极而泣,他的眼泪甚至已经在眼眶中快要溢出,只是没好意思流下来,因为和他一样倒霉的足足有三百多人,当他吃的苦乘以三百倍时,他的情绪在其中就微不足道了。
说好的一千三百块钱的薪资到姜州手里只有八百块,数字倒是很吉利,姜州去问了负责老师究竟为什么和说好的不一样。他得到的回答是学校统一扣除了管理费和来回的大巴费用,以及姜州自己造成的零件废品。每一项扣费明细都列得清清楚楚,让姜州无话可说。
老师还说道:“你有八百块就不错了。有个同学不小心把机器弄坏了,一看就是平时上实操课没好好听,本来要赔好几千块钱,工厂看在他是学生的份上,只是扣了他的工资,还给他的实习盖了章子。按照以前的惯例,打回去重新实习都有可能。”
在这里重温了他在流水线上的记忆,时间慢得像用刀在他的身上割,而且是用钝刀子在割他的肌肤,这不是一瞬间的痛苦,而是持续的痛苦,一直处在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