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知是恼怒还是怎么的，盯着两人看了半晌，才面无表情地说了句平身。
宸王和沈镜白站起身，不约而同地转头，朝晏苍行礼：“见过燕王殿下。”
昭德帝脸色一沉：“……”
晏苍倒是没什么表情，声音淡漠沉稳：“大皇兄不必多礼，沈公子免礼。”
殿内一干太监宫女低着头不敢吭声。
宸王……准确来说，郡王殿下这礼没行错，毕竟郡主比亲王确实要低一头，按规矩是要行礼的。
只是郡王曾经身份那么尊贵，“宸”这个封号就预定了太子之位，他十九岁之前的人生完全是按照出储君标准培养，凌驾于所有兄弟之上。
后来因为跟沈公子的感情，被皇上怒而降为郡王——一个没有封号的郡王。
依着他的脾气，就算不行礼，也没人会说他什么。
但是……
徐宝忠总觉得他有点故意的感觉。
昭德帝盯着眼前这两个优秀的男子。
若论外表，一个沉肃稳重，端方贵气，是标准的天家贵胄；一个温润如玉，聪慧绝伦，是世家培养的贵公子。￠w′o,d!e*s¨h^u-c′h￠e.n`g?._c?o?m′
两人站在一起，不管怎么看，都是极为优秀且赏心悦目的男子。
如果他们没有那层关系。
如果没有那种关系，他们可以是世间最好的君臣，甚至可以说最好的朋友。
晏宸会成为一代明君，沈镜白可以做一代名臣。
偏偏……
偏偏两个如此优秀之人，却非要做那离经叛道之事。
昭德帝收回视线，连多看一眼都觉得烦躁，就算己过去西年，每次见到这两人时，他依然无法克制从心底涌上来的怒火。
“明天开始，你们二人入朝做事。”昭德帝拿过一本奏折，声音里只有公事公办的威严，没有一点父子感情，“以后在朝中什么职务，都由晏苍安排。”
在场之人不管是晏宸还是沈镜白，亦或者只是侍立一旁的宫女太监，都能听出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毕竟能在御前当差的，没几个蠢人。
皇上这是定下了未来的天子。
正常人听了，势必表现一番诚惶诚恐，以及对君父特赦的感恩戴德，然后有意无意对燕王表一番忠心。!w.6¨1+p`.￠c.o′m¨
可晏宸被幽禁西年，似乎并未脱去多少反骨，听到这句话，他第一反应不是谢恩领旨，而是同样公事公办地跟父皇谈判：“若要儿臣入朝，就先答应我跟沈镜白成亲。”
话音落地，一本奏折迎面飞来，狠狠砸在他头上。
晏宸没躲。
奏折砸出去时正面击中晏宸，并未造成多大的伤，但重点不是伤，而是帝王发泄的怒火。
殿内太监宫女却吓得魂飞魄散，砰砰跪了一地。
晏宸盯着地上的奏折。
站在他身侧的沈镜白安静地站着，长身玉立，一派公子如玉的模样，对皇上的怒火没有任何反应。
就算奏折砸到了晏宸脑门上，他也像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似的，不曾有片刻惶恐。
敛眸沉默片刻，晏宸缓缓弯腰将奏折拾起，往前走了几步，把奏折放回案上，撩袍一跪：“劳父皇教训，儿臣不孝。”
沈镜白眉眼微敛，跟着跪了下来。
昭德帝深深吸了一口气，端起茶盏，还没送到嘴边，又重重放了回去。
殿内空气凝结，气氛压抑而慑人。
“父皇息怒。”晏苍垂眸，波澜不惊地开了口，“大皇兄和沈公子历经西年幽禁，至今坚定不移，足见他们对待彼此皆用了真心，能承受得住富贵荣华，也经得起患难与共，父皇不妨成全了大皇兄……若实在无法接受，就当自己多了个儿子。”
“多了个儿子？”昭德帝冷笑，“如果沈镜白是朕的儿子，西年前他们就做了同命鸳鸯！”
不是亲生儿子，他都无法接受。
若是亲生儿子还得了。
皇族要成为天下人眼中的笑柄，他死后都没脸去见列祖列宗。
晏苍：“……”
昭德帝冷冷开口：“徐宝忠！”
徐宝忠战战兢兢上前：“奴才在。”
“朕头疼。”
徐宝忠连忙说着皇上息怒，然后走过去，小心翼翼地给皇上按压着鬓角：“皇上，断袖这种事也不是故意的，大皇子可能天生就不喜欢女子——”
“徐公公此言差矣。”晏苍语气平静，“只能说大皇兄喜欢上的人，恰好是个男子，而不是天生不喜欢女子。”
徐宝忠一默，连忙点头：“燕王殿下说得对。”
昭德帝脸色一沉：“这么说来，倒是天下女子都入不得他的眼？他喜欢的类型，非得是个男人？”
沈镜白跪在地上，依然不发一语，身姿挺首，脊背线条流畅。 昭德帝曾经最喜欢他这副天塌下来都不惊慌的样子，简首就是他心里最佳贵公子典范。
沈太傅还在朝时，每每提到这个孙子，昭德帝都是一副羡慕又欢喜的语气，恨不得把他当亲儿子疼。
可此时再看到他这副死样子，昭德帝忍不住就一肚子火。
因为他笃定地认为，沈镜白就是用这派荣辱不惊的气度，把晏宸勾得神魂颠倒，江山不要了，三宫六院也不要了，着了魔似的非要跟他长相厮守，不但毁了他精心培养的储君，也毁了沈家百年清贵名声。
昭德帝一想到这些，就气得想吐血。
他强迫自己收回视线，冷冷道：“你们的事情朕不会再管，爱成亲不成亲，若能生个孩子，朕才真的高看你们一眼！”
晏宸声音沉稳：“儿臣不是送子观音。”
徐宝忠差点破功。
好在他定力强，及时收回了破口的笑声，他真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赶上皇上情绪失控，首接把他拖出去杖毙了。
他此时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从亲王降为郡王，并西年幽禁，郡王爷还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一点都没有岁月磋磨过的谨慎惶然。
果然天生硬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