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碑人的狂笑来得突然,去时戛然而止。
他的胸口突然裂开,那半枚融化的"帝"字铜钱像活物般钻出皮肉,悬浮在空中。
铜钱表面的锈迹剥落,露出底下崭新的鎏金——分明与白眉元尊心口那枚同出一源!
"你们以为......白眉毛是英雄?"
“糙你姥姥的,嘴巴放干净点,腐烂脸!”
白眉元尊是朱家四兄弟和整个神捕营的偶像,听守碑人嘴里不干净,几乎很少骂人的朱风都忍不住了。
“腐烂脸,这名字好!”
阿槐鼓掌叫好。
七把叉很是满意,他的姥姥的口头禅连朱四哥也会了。
“呵呵……脸都烂成这样了,真给你家姥姥丢脸……”
守碑人腐烂的脸扭曲着,浊气从七窍喷涌而出,看来被气得不轻,半晌才把话接上。
"……他才是第一个被腐蚀的人!"
铜钱突然投射出一段画面:年轻的白眉元尊独自站在赦罪碑前,手中捧着完整的"帝"字铜钱。
他的道袍无风自动,眉心裂开一道血痕——正是风神之眼的雏形!
"当年他追查天狱司冤案,发现历代玉帝都在用帝钱交易......"
守碑人的声音越来越嘶哑,"为了取证,他主动让铜钱接触神识......"
画面中的白眉突然剧烈颤抖,铜钱上的"帝"字如蛆虫般钻入他的指尖。
他的右眼瞬间浊化,但左眼却迸发出更强烈的青光。
"可惜啊......"
守碑人猛地扑向杨十三郎,"他斩断铜钱时,浊气已经入心!"
天罚印自动护主,金光与铜钱相撞的刹那,整座无间狱剧烈震颤。
赦罪碑上的名字一个个脱落,连碑上的锁链都掉了下来……
“搞突然袭击啊……”
经常搞偷袭的七把叉恶狠狠一枪捅过去,正中守碑人的胸口,枪头穿胸而过,直到留情结才停下。
“你姥姥的,太不要脸了……”
七把叉低头一路猛推过去,离开杨十三郎十几丈远,才双手一旋,拔出枪来……
“咯咯……”
阿槐忍不住笑出声来,“七哥哥,你这个动作好搞笑欸……像……像犁牛……”
“啊……!”
笑到两嘴咧到耳边的阿槐突然尖叫——他看见刚才震落的那些锁链里,裹挟着无数小小的魂魄,正是被帝钱害死的冤魂!
七把叉的焚天枪横扫,枪焰烧断几根锁链,断裂处却喷出腥臭的黑血。
血滴落地后竟变成袖珍的铜钱,钱上"赦"字如眼睛般眨动。
"首座大人!"朱风的三棱刺突然指向碑文底部,"那些磨平的字——"
杨十三郎的风神之眼强行穿透浊气。在碑底被刻意磨损的位置,隐约可见半句残文:
......持印碎碑者,当承其孽......
被七把叉捅了个透心凉的守碑人,身体正在崩溃,但他的笑声越来越响:"白眉毛不敢彻底毁掉帝钱......因为他知道,一旦赦罪碑破碎,所有被帝钱赦免的罪孽......"
腐烂的手指猛地指向杨十三郎,"都会转移到毁碑者身上!"
铜钱投射的画面突然跳到最后一幕:白眉元尊挥剑自断右臂,将半枚铜钱封入断臂,另半枚强行按进自己心口。
他的嘴唇开合,似乎在说——
"等......能承受的人......"
"现在你明白了?"
守碑人彻底化作一滩浊流,只剩声音在碑文间回荡,"白眉毛把你培养成首座,就是为了今天......让你替他承担这份罪孽!"
阿槐突然扑向铜钱投影,仙胞之血洒在画面上:"你撒谎!元尊爷爷的右眼里有光!"
血液接触画面的刹那,隐藏的真相浮现——白眉自封铜钱时,左眼流下的不是泪,而是一滴精血。
血珠落地成符,正是天枢院秘传的"代劫咒"!
杨十三郎突然笑了:"我师父从没想过让我承担什么。"
他举起天罚印,印底"代天行诛"四字正对碑文,"他是在等——能诛灭这份罪孽的人。"
守碑人发出最后的嘶吼,浊流如巨浪拍来。
赦罪碑上,白眉的名字突然亮起微光,一道裂缝从那里开始,向整座石碑蔓延......
赦罪碑的裂缝中迸出刺目血光。
守碑人溃散的浊气突然凝成巨手,五指如牢笼般扣向天罚印。
杨十三郎侧身闪避,印底金芒擦过碑面,竟在"白眉"二字上灼出一道青烟。
"没用的......"
浊气中传来守碑人最后的嘶吼,"碑文不毁,帝钱不灭!"
仿佛印证他的话,碑上所有名字同时浮起。雷部统帅、北斗阁主事、天河督军......一个个化作血色人影扑来。
七把叉的焚天枪横扫,枪焰却在触及阴魂时诡异地倒流,反噬向他自己。
朱风的三棱刺急速格挡,刺尖与火焰相撞迸出蓝光——光晕中赫然映出某个仙官向阴兵将领递上帝钱的画面!
"这些不是幻象!"
朱风厉喝,"是帝钱赦免过的真实罪证!"
阿槐突然冲向碑文,小手按在裂缝处,仙胞之血顺着碑纹流淌,竟暂时遏制了血光的蔓延。
"首座哥!"阿槐回头大喊,"碑底的字在变化!"
果然,被磨平的碑底正在渗出金液。天罚印照耀下,隐藏的铭文逐渐显现:
持天罚印击碑文者
当承其孽三日
三日后若道心不堕
则帝钱永碎
守碑人的残魂发出凄厉尖啸:"白眉毛都不敢试,你凭什么——"
“凭煌煌天道……”
话音未落,杨十三郎已将天罚印重重按在碑文中央!
震耳欲聋的碎裂声中,整座无间狱开始崩塌。
碑文上的名字一个个爆开,每个破碎的名字里都飞出一枚铜钱。
雷部统帅的铜钱上刻着"雨",北斗阁主事的刻着"寿",而最新浮现的那枚......竟刻着"帝"字!
铜钱暴雨般射向杨十三郎……
每一枚触及他的身体,就有一道罪孽记忆强行灌入灵台——私改生死簿、贩卖仙职、甚至屠杀整座村庄来炼制延寿丹......
"官人!"
戴芙蓉的声音突然穿透混沌。
杨十三郎恍惚看见,自己左臂上不知何时缠满了借命丝,而丝线另一端......竟连着仙鹤寮的方向!
"三日......"
他单膝跪地,天罚印死死抵住即将彻底碎裂的碑文,"足够我斩断所有借命丝了。"
最后一枚"帝"字铜钱悬在他眉心前三寸,铜锈剥落后露出玉帝年轻时的面容。
那双金色的瞳孔冰冷地俯视着他: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
铜钱突然自爆,冲击波将众人掀飞。
等尘埃落定时,赦罪碑已碎成齑粉,而海底深处传来锁链断裂的巨响......
无数枚沉睡的帝钱,正在苏醒。
铜钱自爆的余波在混沌海底久久不散……
杨十三郎艰难地支起身子,天罚印的光芒已经黯淡如风中残烛。
他的视野里充斥着双重影像——现实中的无间狱正在崩塌,而意识深处,无数帝钱带来的罪孽记忆正如毒蛇般啃噬灵台。
"首座哥!"
阿槐的声音忽远忽近,小手按在他眉心,仙胞灵力勉强稳住了即将溃散的神识,"海底有东西上来了!"
浑浊的海水突然变得透明,露出深渊底部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成千上万枚铜钱从沉积了万年的淤泥中浮起,像一群嗅到血腥的食人鱼。
它们表面覆盖的锈迹正片片剥落,露出底下刻着的不同字样:"赦"、"禄"、"寿"......而最深处那枚大如车轮的铜钱上,"帝"字正在渗出金液。
"果然......"朱风的三棱刺剧烈震颤,"赦罪碑只是幌子,真正的帝钱库藏在海底!"
七把叉刚要冲上前,焚天枪却被突然凝固的海水冻住。
一道金光自最大的帝钱射出,在众人面前凝聚成虚幻的人影——
年轻的玉帝。
他头戴十二旒冠冕,却只穿着素白中衣,仿佛刚从寝殿匆匆而来。
最诡异的是他的右手:小指上戴着的龙纹扳指,此刻正与海底的帝钱共鸣震动。
"杨卿。"
玉帝虚影开口,声音里带着真实的疲惫,"你可知这些帝钱,为何能存在万年?"
不等回答,虚影挥手展开一幅画面:初代玉帝在混沌海边铸钱,将天庭最危险的秘密封入钱眼。
"有些罪必须被赦免。"
虚影指向正在混战的三界众生,"否则天条早被仇恨淹没。"
杨十三郎突然咳出一口黑血,血珠里裹着半枚铜钱碎片:"用罪恶......豢养更大的罪恶?"
玉帝虚影竟点了点头:"白眉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只封印,不毁灭。"
他手指轻弹,白眉当年自封铜钱的场景重现,"可惜他算错了一步......"
画面中的白眉突然转头,浊化的右眼里闪过一丝清明:"等......能终结这一切的人......"
最大的帝钱突然裂开一道缝,无数借命丝喷涌而出!这些丝线比帝王谷的更加粗壮,每一根都缠着正在跳动的鲜活心脏——全是谷外难民的模样。
"现在你懂了?"
玉帝虚影开始消散,"毁掉帝钱,那些被借命的人会立刻......"
天罚印突然自行飞起,狠狠砸向虚影!
金光爆闪中,杨十三郎听见自己嘶哑的吼声:"那就用天罚印——暂时替代帝钱!"
印纽獬豸的独角刺入最大那枚帝钱,整个混沌海瞬间沸腾。
所有铜钱疯狂震颤,而连在难民身上的借命丝......
一根接一根地,开始转向缠绕天罚印。
"你疯了?!"玉帝虚影第一次露出惊容,"天罚印若被污染......"
"三日。"
杨十三郎抹去嘴角血迹,风神之眼第一次完全睁开,"足够我找出真正的解法。"
在意识被罪孽彻底吞没前,他最后看到的,是海底缓缓升起的一座青铜巨鼎——鼎身刻满与帝钱对应的"罚"字,而鼎足正是白眉当年自断的右臂所化!
鼎中传来师父熟悉的声音:"......终于......等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