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糖连载 作品

第36章 沉泥微光

冷,锥心刺骨的冷。

这不再是光池那种带着诡异能量的粘稠冰凉,而是实实在在、渗入骨髓的森寒。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铜锈味,还有一种隐隐的、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

“呃…咳咳…”林小满的意识被胸腔里那股带着铁锈味的灼痛撕扯着回归。她猛地呛咳起来,口鼻里涌出的尽是污泥和血沫的混合物。冰冷的泥水正从四面八方挤压着她,像沉重的裹尸布。

史密斯!自爆!通道崩塌!

最后一刻恐怖的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烫进脑海——那毁灭性的绿光炸开,狂暴的能量撕碎了通道内脆弱的空间结构,剧烈的冲击波将他们像破口袋一样狠狠甩出正在消逝的光影之门。

她记得自己的身体在那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下扭曲翻滚,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痛瞬间吞没了一切知觉。

还活着?这里是哪?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不适。林小满猛地睁开眼,视线里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刺骨的寒意透过湿透的作战服疯狂掠夺她本就所剩无几的体温。她动了动手脚,立刻被埋没在一种泥泞、沉重得惊人的阻力中——她被埋在淤泥里了!

右肩的枪伤和身上被爆炸冲击波撕裂的伤口在水压和泥土的挤压下剧烈抽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仿佛有无数裂开的玻璃碴在里面搅动。唯一让她感到一丝存在感的,是右手中那依旧死死攥紧的东西——六芒星密钥怀表的坚硬棱角,深深硌进她满是污泥的掌心。

怀表还在!

这微弱的冰凉触感给了她一丝力量。不能死在这里,决不能!

她用尽全力,尝试向上拱动身体。冰冷的泥水从领口、袖口疯狂灌入,带来更深沉的窒息感。每一次艰难的挪动,身体就像要被沉重的淤泥彻底压碎。

“嗬——嗬——”挣扎的动作耗费了宝贵的氧气,林小满感到肺叶火烧火燎,眼前的黑暗开始出现点点眩晕的光斑。

“老…老枪!咳咳…老枪!”她奋力在泥泞中发出嘶哑的呼喊,声音在粘稠沉重的环境里被吸收、扭曲,微弱得可怜,连她自己都几乎听不清。

哗啦!

左前方不远处的淤泥里,传来一阵剧烈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和搅动泥浆的声音,像是一头受伤的困兽在泥潭里绝望地挣扎。

“呜…”一声压抑到极点、痛楚万分的闷哼传来。

是老枪!他还活着!

林小满精神一振,拼命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挪动。她能感觉到自己好像斜躺在一个极不稳定的斜坡上。

“老…枪…坚持住!靠…靠过来!”她每说出一个字都艰难无比,像在刀尖上滚动石头,同时奋力在泥泞中划动手臂。

几分钟的摸索和搏斗时间,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林小满浑身湿透,冻得牙齿打颤,体力随着体温一同飞速流逝。就在她感觉快要撑不住时,手指在泥水里终于碰到了一块粗糙、冰冷且还在微微颤动的金属构件——是老枪那条被源髓金属污染严重的左臂臂甲!

触碰到队友的存在,一股求生的热流瞬间冲上头顶。林小满死死抓住老枪的金属臂甲,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他那边的淤泥奋力拨开。

噗嗤!

老枪满是泥浆的头猛地从泥面下钻了出来,像溺水的鱼贪婪地吸入第一口混杂着浓重腐臭的空气。他脸上糊满了黑泥和干涸的血迹,几乎看不清原貌,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破风箱拉动的沉重和颤抖。

“呵…呵…操…真他娘的…深…”老枪断断续续地咒骂着,声音嘶哑变形,显然肺部也受了重创。

“活着就好…活…活着就…”林小满喘息着,左手紧紧抓住老枪的臂甲作为支撑,右手艰难地在沉重的泥浆中继续向上挖,试图给自己也弄出更多呼吸空间。

就在她费力挖掘身前淤泥时,右手的指关节突然碰到了一个沉甸甸的、坚硬的凸起!

她动作一顿。这东西埋得似乎比较浅,而且摸上去冰冷规整,带着铆钉的轮廓,不像是天然的石块。她用尽力气清除上面的淤泥,很快,一截冰冷坚固的金属结构暴露出来——那是一段严重扭曲变形、布满黄绿锈迹的…轨道?还有半嵌入泥浆里的,锈蚀断裂的枕木。

“有东西…”她喘息着,声音微弱却带着一丝难以置信,“金属…轨道…”

“妈…妈的…废…废弃矿道?”老枪猛地呛咳起来,浑浊的泥点从他口鼻中喷出,他仅剩的眼睛在污泥中费力地睁开一条缝,死死盯着林小满手边的轮廓。“这…这样深…是…哪家的…”

“不管…哪家…快!”看到轨道给了林小满方向感。她发狠地用受伤的肩膀顶着泥浆,右臂忍着剧痛疯狂挖掘!如果这里是某个被埋藏的废弃矿道的一段,沿着轨道或许能找到相对稳定点的空间或者出口!

老枪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仅剩的意志力支撑着他,开始配合地用那条还能动的右腿猛蹬下方泥浆,试图挣脱出来。

挖掘异常艰难。淤泥如同具有生命的胶体,填补得极快。每一次挖开一点空间,周围的泥浆就又涌过来一些。冰冷的空气混杂着矿道腐败的气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窒息感。林小满双手被冰水和淤泥泡得发白,很快就被冻得失去了知觉,全靠麻木的肌肉记忆在和泥浆搏斗。

就在她感觉双手已经完全失去知觉,机械的挖掘动作也快要停下来时,扒开的一大块粘稠泥巴下,突然露出了一个突兀的、颜色相对鲜亮的金属物一角!

那是一个墨绿色、带有白色十字标识和厚重卡扣的金属箱子的一角!那白色十字在昏暗污浊的环境中异常醒目!

“医…药箱?”林小满和艰难凑近的老枪几乎同时低呼出声,语气中充满了疲惫和惊愕。这玩意儿在这种腐臭废弃的深井矿道里出现?

林小满心中猛地一跳!那个自称“医生”的家伙!他的医疗箱?!是刚才爆炸混乱时一起被甩进来的?!

求生的渴望压倒了对这诡异巧合的疑虑。林小满立刻丢开最后一丝犹豫,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双手并用,疯狂地把压在那金属箱子顶部的粘稠淤泥扒开!

沉重的卡扣已经变形锈蚀,林小满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打开,冰冷又刺骨的淤泥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破碎作战服的每一个缝隙,肩膀的伤口在反复用力之下再次涌出温热的液体,在冰冷的环境里格外鲜明。她咬紧牙关,额角的青筋因为用力过度而突起,沾满污泥的手指哆嗦着,试图去掰那卡扣。

“操…滚开!”老枪喘着粗气凑过来,他那只没废的右手臂猛地抡起一块还连着钢筋的硬泥块,狠狠砸在那锈死的卡扣上!

哐!咔嚓!

变形的金属卡扣在巨大的钝击下终于发出一声哀鸣,碎裂开来!

林小满赶紧掀开沉重的箱盖。一股混合着消毒水、特殊防腐剂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冷藏金属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箱子里排列整齐得令人心颤。上层是几盒密封完好的强力抗生素、几支真空包装的凝血酶注射剂、一卷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特种抗菌纱布、还有几包标注着英文的高能营养凝胶。在角落,甚至还有一支被牢牢固定住的、银灰色管身、散发着低温寒气的便携式氧气罐!它的压力表指针虽然已经跌入危险红区,但还在微微颤动!

“有气…快!”老枪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氧气罐,如同沙漠旅人看到了绿洲。他肺部受伤严重,此刻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抽拉锯末,氧气就是续命的灯油。

林小满毫不犹豫地抓住那冰冷的氧气罐,手指因为激动和寒冷而剧烈颤抖,摸索着旋开了顶部的阀门!

嘶——!

一股强劲的、冰冷而略显浑浊的气流猛地喷涌而出!那声音在死寂狭窄的空间里如同天籁!

她第一时间将氧气罐的简易面罩猛地按在自己口鼻上,贪婪地、深深地吸了两大口!冰冷的气流带着点生锈管道的味道涌入灼痛的肺部,瞬间冲淡了浓重的窒息感和腐败气味,让她因为缺氧而眩晕的脑子猛地一清!

“呼……”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带着颤抖的叹息,活过来的感觉如此鲜明,随即立刻将面罩塞到几乎快要撑不住的老枪嘴边,“快…吸!”

老枪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贪婪地将面罩按在脸上,身体因为剧烈的吸气而猛烈起伏,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嘶鸣,但明显缓解了他濒临窒息的紫绀脸色。

冰冷的氧气成了维系这小小空间的命脉,暂时将绝望的泥沼推开一线。

林小满这才有余力去看箱子的下层。当她掀开上层药品分隔的塑料托盘时,瞳孔骤然收缩!

下层不是药品,而是机械工具!

被黑色防震海绵牢牢固定住的,是一把闪烁着银灰色金属冷光的液压钳(那熟悉的造型与医生用来剪断史密斯金属臂甲的武器一模一样!)、一支高频振荡切割短刃、几把形态各异的超合金解剖刀,以及…几排装在透明隔离盒里、结构精密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散发着幽蓝色和墨绿色荧光的电子元件!

其中一个圆形的金属元件上,赫然烙印着一个被简化线条勾勒的古埃及圣甲虫图案!那虫子姿态狰狞,张开的两只前肢上,各托着一个微缩的、象征审判的天平图案!

“黄昏法庭?!”林小满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爪狠狠攥住!极度的震惊让她脱口而出,声音在氧气面罩里显得沉闷而失真,却如同惊雷炸响在这污浊的空间里。

难怪那家伙总能在混乱中精准定位!难怪他行事如此诡异!

老枪也猛地瞪大了布满血丝的独眼,连急促的呼吸都为之一滞。医生,黄昏法庭的鹰犬?!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被突如其来的真相撕裂的瞬间——

轰隆!!!

地面毫无征兆地剧烈颤抖了一下!比之前更加猛烈!整个狭窄的淤泥矿道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大量的碎石混着腥臭的黑泥从顶部簌簌落下,砸在两人身上和浑浊的水面,激起令人心悸的水花和闷响。一段支撑在轨道旁的、早已腐朽的巨大矿木顶梁猛地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咔嚓!

巨大的木梁断口处木屑纷飞,带着沉闷的重响砸落下来!浑浊的泥水被砸得轰然四溅!

老枪和林小满几乎是靠着求生的本能狼狈地向后缩去!断裂的木梁一端险之又险地砸在林小满刚才清挖出的位置,距离她那装着珍贵密钥怀表的右臂不足半尺,溅起的冰冷泥水拍了她一脸!

紧接着,更可怕的崩塌开始了!

哗啦啦——轰!

在他们正前方的淤泥水面深处,大约十几米远的地方,一大片覆盖着淤泥和腐朽支撑物的矿道穹顶,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烂肉,在剧烈的震动中轰然坍塌!

巨大的水流声骤然增大!浑浊泥水中,一个直径足有两三米的巨大“漩涡”凭空出现,疯狂地旋转着,卷起水下更多沉积物,以惊人的速度吞噬着周边的泥水和碎石!

浑浊的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下降,露出了下方更深的、黑黝黝的洞口!那旋涡像一张漆黑无底的大嘴,发出恐怖的呜咽声,将周围的一切——泥、水、碎石——都贪婪地拖拽进去!

一股强大的、无法抗拒的吸力从那个漆黑的地底旋涡中心传来!

林小满和老枪脚下的淤泥迅速流失,身体无法控制地被那股力量拉扯着,向那片深邃的黑暗滑去!

“抓紧!”林小满嘶吼着,左手死死抓住身边那半截刚刚倒塌、还斜插在淤泥中的巨大矿木断梁!沉重的木头棱角狠狠磨蹭着她满是污泥和冻伤的掌心,带来刺骨的痛感。她的右手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什么稳住身体,却被那枚冰冷沉重的密钥怀表硌得生疼,根本无法发力。

老枪比她更加艰难。他的位置靠近旋涡方向,沉重的伤势和那半条几乎废掉的金属臂让他的平衡感极差。浑浊的水流如同无数只鬼手,撕扯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那条废掉的金属左臂在水中如同沉重的船锚,带着他不断向那漆黑的漩涡中心滑去!他只能用尽全力用右手去抓那扭曲生锈的轨道,手指在湿滑的锈铁轨上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却无法抓牢!

水位急速下降,已经没过林小满的腰部。冰冷的污浊泥水如同冰冷的绞索在收缩。漩涡中心传来的吸力越来越大,呜呜的风声如同地狱的号角。黑暗中仿佛有什么沉重庞大的东西,随着水位的急速消退,在那崩塌形成的巨大深坑底部缓缓蠕动,发出令人头皮炸裂的沙沙声响,像无数节肢在湿冷的岩石上摩擦。

“撑住!老枪!!找东西抓…”林小满喉咙里发出撕裂的呐喊,但她的喊声被不断灌入的污水的冲击淹没大半。她左手死死抠住矿木断梁粗糙的木缝,断裂的尖刺刺进指缝,鲜血混杂着黑泥滴落。身体被旋涡的巨大拉力死死往下拖!

就在这时——

滴、滴、滴!

一阵极其微弱、但在死寂环境中又异常清晰的电子蜂鸣音,从老枪塞在腰间那个防水腰包的方向传出!

腰包里,只放着一样东西——医生被炸断、被源髓金属侵蚀了半截的左前臂!

那声音断断续续,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规律性的脉冲感。每一次响起,在腰包的位置,隔着战术布料,都透出极其细微的、如同针尖般大小的墨绿色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