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粗糙的合金表面死死贴着白夜的小臂内侧,每一次手脚并用的攀爬都像拖着一整座垃圾山在蠕动。石宇峰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他的后背上,湿透的衣服透着冰冷刺骨的寒意,那点微弱的气息喷在脖颈上,时断时续,像随时会熄灭的烛火。汗水像油一样从白夜发根里往外冒,和灰尘混合着糊在脸上,视线边缘都是黏腻模糊的影子。每一次发力蹬动,胸腔深处都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喉咙里全是浓郁的血腥铁锈味。
脚下那条被不明强腐蚀性液体融化出来的豁口,如同一条丑陋淌血的伤口,蜿蜒在锈迹斑驳的通风管道底部。刺鼻的白烟带着浓烈的酸臭,还在不断从腐蚀的边缘嘶嘶冒出,灼烧着空气。豁口边缘,融化又凝固的金属形成尖锐的玻璃态边缘,在应急灯昏黄的光线下闪烁狰狞。几米开外的豁口下方,漆黑一片,如同怪兽张开的巨口,深不见底,只有阴冷潮湿的气流裹挟着灰尘和未知的腐朽气息,不断倒灌上来,吹得人骨头缝都发冷。
哗啦——!砰!!!
身后十几米外的管道拐弯处,刺耳的金属撕扯断裂声混合着重物砸落的巨响,如同死神的脚步疯狂逼近!
一团盘虬错节的巨大黑影如同蠕动的血肉泥石流,蛮横地挤破拐角处摇摇欲坠的格栅防护网,轰然涌入这段笔直的管道!是“陈冬”!
不,那已经不是陈冬了!
那个勉强保留人类轮廓的躯壳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由钢铁、暗红胶质和不断蔓延的冷硬青铜锈斑疯狂纠缠结合而成的、不断蠕动的巨大“核心”!从这巨大核心的各个方向,如同扭曲的机械海葵般,爆伸出七八条粗细不一、末端形态各异的恐怖“触手”!有的裹挟着断裂尖锐的钢筋茬口疯狂旋转,如同血肉搅拌机;有的缠绕着粗大的断裂电缆,噼啪闪烁着残留的电火花;最多也最恐怖的,是末端如同重型开凿钻头般不断高速旋转的粗壮肢节,带着撕裂一切的嗡鸣,狠狠凿在管道内壁上!
轰!隆!隆!
那钻头触手每一次撞击在白夜身后的管道内壁上,都如同重锤砸在心口!整段巨大的通风管道都在剧烈摇晃、呻吟!扭曲变形的金属壁向内猛地凹陷一个恐怖的鼓包,随后便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中被活生生凿穿、撕裂!破碎的金属碎片如同炮弹破片,带着尖锐的哨音向后激射,在白夜身边嗖嗖掠过!冰冷的合金内壁上瞬间留下无数深达寸许的刮痕!
“操!操!!操他姥姥!!”白夜眼珠子都快瞪出血丝,嘴里疯狂咒骂着给自己鼓劲,每一块骨头都在吱嘎作响。他几乎是趴在管道里往前爬,用膝盖和手肘硬生生顶着光滑的金属壁面挪移,后背上的石宇峰死沉,每一次颠簸都让他闷哼一声,嘴角渗出的血丝又浓了几分。距离前方那个被腐蚀出来的豁口越来越近,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如同冰水浇头!
不能跳下去!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距离腐蚀豁口不足三米时——
吱嘎——嘭!!!
身后传来一声前所未有的断裂脆响!
白夜猛地回头!只见那条钻头触手如同攻城巨矛,硬生生将一段半米厚的管道内壁如同撕纸一样彻底凿穿!一个直径近半米的巨大破洞骤然出现在离他脚跟不足两米之处!碎裂的金属块下雨般坠向下方深渊!一股更浓烈的阴风带着令人作呕的腥腐气扑面灌来!
与此同时,两条末端带着高速旋转锋利刃片的绞杀触手,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毒蛇,从那个刚刚撕开的破洞两侧,带着刺耳的尖啸,一左一右,交叉着朝他和他后背上的石宇峰猛地拦腰绞杀而来!
速度太快!覆盖范围太大!狭窄的管道避无可避!
“老东西……醒醒!!”白夜绝望地嘶吼一声,用尽最后力气试图侧身翻滚,同时反手想把背上的人甩开!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被他死死拖着一条胳膊、垂着头如同死尸的石宇峰,左手猛地向旁边一甩!那只血肉模糊、露着白骨茬口的手,竟精准地抓住了头顶通风管道壁面上一条锈蚀但还算牢固的加固钢梁!
噗嗤!
几乎是同时,尖锐之物狠狠刺入血肉的闷响传来!
“呃——!!!”白夜发出一声不像人声的惨嚎!眼前血花迸溅!
一条末端带着旋转刀片的粗壮触手,擦着他的左侧腰肋狠狠钻过!衣服瞬间撕裂成烂布条!滚烫的鲜血和皮肉组织如同泼墨般喷洒在冰冷的管道壁上!但本该被直接腰斩的他,因为石宇峰那拼死一抓的带动力,只是被撕开了一道深可见骨、长达半尺的恐怖豁口!整个人也被这巨大的冲击力量带得向前猛地一扑!
咚!
白夜脸朝下重重摔在腐蚀豁口边缘!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几乎晕厥!另一条绞杀触手带着劲风从他刚刚所在的位置狠狠扫过,砸在空处,发出金属扭曲的轰鸣!
石宇峰!
那拼死一抓用尽了他最后残存的一丝清醒力气,左手死死抓着冰冷的加固钢梁,整个身体悬吊在了离地面豁口只有半米的高度!但那条攻击白夜落空的触手,如同被激怒的眼镜王蛇,末端高速旋转的金属钻头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没有丝毫犹豫,在凿穿管道后一个急转,放弃白夜,直刺悬吊在半空、毫无遮挡的石宇峰后背心窝!
死亡阴影瞬间笼罩!
“滚——你——妈——的——!”趴在豁口边缘疼得直抽气的白夜,五官扭曲得如同恶鬼!他那只还算完好的右手闪电般伸进自己那件破破烂烂、满是油污酸液的潮牌t恤内侧口袋!
再掏出来时,掌心赫然紧握着三颗外壳极其不规则、看起来像是用废弃电路板、旧电容和几小截铜线粗暴焊接在一起的“炸弹”!每一颗都不过小孩拳头大小,表面闪烁着杂乱的焊点和劣质绿漆涂抹的警告骷髅头标识!极度廉价,极度危险!
没有丝毫瞄准!白夜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条刺向石宇峰的钻头触手!
去你妈——的!
他狂吼一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如同泼妇扔石头打架般,将三颗歪瓜裂枣的炸弹猛地砸向那巨大蠕动的核心本体!
动作笨拙,毫无章法!
第一颗,砸在一条挥舞的电缆触手上,爆出一团刺眼的电火花便被弹飞!
第二颗,打在疯狂旋转的钻头侧面,叮当作响地跳开,滚落下方的深渊。
第三颗……那颗外壳最为斑驳、焊点最多、铜线最乱的核心装置,却带着白夜全部的力量和极致的运气,正好穿过两条挥动触手之间的空隙,越过石宇峰悬吊的身体——
噗嗤!一声闷响!
那颗炸弹不偏不倚,如同投入泥沼的石子,狠狠砸进了“陈冬”那个正在蠕动、融合着血肉胶质、疯狂锈化的巨大球状核心中心区域!
核心表面暗红胶质一阵剧烈涟漪般的蠕动!似乎被异物惊扰!
紧接着——
咔…咔咔……
炸弹内似乎有什么精密的微小开关被撞击激活!发出极轻微、几不可闻的连续机械音!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没有烈焰。
没有冲击波。
只有一圈无形、冰冷、瞬间扩散的波纹!
嗡——!
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毫无阻隔地刺穿了“陈冬”的巨大核心!那些狂暴挥舞的金属触手,所有的动作在波纹掠过的一刹那……骤然停滞!
高速旋转的钻头发出“吱——呀——”的、令人牙齿发酸的金属摩擦呻吟,迅速减速,僵死。
鞭打的触手末端,刺向石宇峰后背心的金属尖刺,在距离他布满血污后背的军绿色破烂工装布料不足十公分处……凝固在半空!
噼啪闪烁的电火花彻底熄灭。
整个庞大、可怖、非人的机械聚合体,如同被瞬间按下了暂停键!构成核心的暗红胶质蠕动完全僵死!表面不断蔓延侵蚀的冰冷青铜锈斑,也仿佛在那一瞬失去了“活性”!
“……老……楚……”一个沙哑、艰涩、像是生锈齿轮互相摩擦碰撞出的非人音节,极其短暂地从那凝固的核心深处模糊地挤出!声音里透着一股源自最深层次的惊悸、混乱和……难以置信的痛苦!
趁你病,要你命!
白夜根本顾不上那诡异的停顿和声音,剧痛和求生的本能压倒一切!他忍着腰肋差点把他撕裂的剧痛,猛扑向前,双手抓住石宇峰那只死死吊在钢梁上、已经开始因脱力而剧烈颤抖的手臂!
“撒手!快撒手啊!操!”他嘶声咆哮,用尽全力往下一拽!
石宇峰僵硬的手指终于松开!
噗通!噗通!
两个人如同滚地葫芦,从腐蚀豁口的边缘直直坠落!
下方……
不是想象中吞噬一切的漆黑深渊。
而是冰冷、坚硬、表面布满粗砂颗粒的水泥地面!高度不过两三米!
“呃——!”
“啊——!”
两声沉重的闷响和痛呼!白夜感觉自己半边身体摔得都要散架,腰肋的伤口被牵扯到,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蜷缩在地上直抽搐。石宇峰更是像一条真正的破麻袋,摔落在地后一动不动,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他还剩下一口气。
白夜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吐掉一口带着沙子的血唾沫,龇牙咧嘴地抬头。
他们掉落的地方,像是一条狭长冰冷、布满通风管道口和粗大线缆的隧道底部。顶棚就是被腐蚀的豁口位置,几缕苍白的光线艰难地从破口处漏下。
而正前方几米外……
一道沉重得如同银行金库门的巨型钛合金板,斜斜地伫立在那里,堵死了隧道的前路!合金板表面布满粗狂的焊接疤痕和撞击凹陷,显然是废弃后临时拖来强行嵌进隧道里的。在合金板唯一一道狭窄缝隙下方,微弱的光线透出,映出缭绕的……淡蓝色烟雾?
一个人影。
就蹲在合金板那道缝隙下方。
穿着笔挺到一丝不苟、即使在如此污浊环境下也仿佛刚熨烫过的黑色羊绒高定西裤和锃亮皮鞋。
身影宽阔而沉稳。
那人的指间,正优雅地夹着一根点燃的……加长雪茄。
烟草燃烧的气息,一丝丝、一缕缕,在充斥着铁锈、血腥和酸臭的空气里弥漫开来,带着一种近乎荒诞的昂贵香气。
那人没有回头。只是深深吸了一口雪茄,淡蓝色的烟雾徐徐吐出,模糊了缝隙透出的光线和那人小半边轮廓沉稳的侧脸。
一个低沉、醇厚、带着一丝疲惫沙哑的声音,通过雪茄烟雾的缭绕,清晰地传入白夜和石宇峰的耳中,字字清晰:
“星野给你们的这条后路……可真够烂的。陆沉舟办事,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堵过门?”
白夜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
陆沉舟?!!!
与此同时!
顶棚被腐蚀的豁口上方,那巨大的、被白夜“神经病毒炸弹”短暂凝滞的机械血肉核心深处!
一点极度的、纯粹的冰冷红光,如同休眠火山下涌动的熔岩,无声而坚决地……重新点燃!核心表面僵死的暗红胶质下,仿佛有无数粘稠的、猩红色的液态金属脉络在瞬间汹涌奔腾!疯狂蔓延侵蚀的青铜锈斑竟如同退潮般被强行压制、吞噬!
轰!!!!
金属核心轰然爆发!比之前更庞大的金属污泥浪潮夹杂着如同复仇的狂怒,朝着下方的豁口……狠狠扑卷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