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未开口说话，只是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庞昀并不是天生的哑巴，而是幼年时在宫中误食了进献给安仁帝的妃子笑，才被毒哑了。若不是他，那日吃妃子笑的人便是安仁帝，是以，安仁帝对他有愧。
况且，庞昀还是头一个敢违抗安仁帝赐婚圣旨的人。原本与他定亲的是青雀王的嫡次女青竹，可他却以自己身有疾，不应拖累王女为由，推了这婚事。
也不知为何，上一世，他竟对自己一见倾心。
赵蘅思及此处，虽不理解，但也只能借着庞昀的势，若他请旨赐婚，或许父皇那边会把和亲之事再推一推。
毕竟，于公，庆国公府除了庞昀，能文能武，是他需要倚仗的；于私，他对庞昀总有这么几分亏欠。
赵蘅顺手拿起面前的莲花灯，付过银两，便递给庞昀，“这花灯就送给公子，当做补偿吧。”
她把花灯塞进庞昀手中，转身便走，所有的动作和前世一模一样，她也知道没走多久，庞昀便会追上来。
果然，庞昀追上她后便一直跟在她身边，也不说话，只是陪着她一路往前走。(a?零?点{??看x+书?/¤ ￥,最^?°新?°?章^节-′!更￥{+新_快a
“你为何要跟着我？”相同的问题再问一遍，赵蘅也知道庞昀会如何答她。
他在自己的手心上写着：“一个人逛无趣，想与你同行。”
赵蘅只是笑，好在这一切都和前世一样。
她一路带着庞昀，在德兴路上吃吃买买，就这么逛了半晌，买到自己喜欢的，就往庞昀怀里塞。
她看不到的是那张虎头面具背后，男子喜极而泣的眼眶，以及嘴角那勾起的笑容。
若她仔细去看那双眼睛，或许就能够认出，这面具背后的男子是萧承桓。
这一世是他，上一世也是他。
上一世的元宵灯会，萧承桓随着北秦茶商混入乐都城，在烟云楼部署密探撤离事宜，走之前也想凑个热闹，便来了这德兴街。
他亲眼见过赵蘅在花灯节上明媚的少女模样。她一身玄色男装，革带束腰，一身白色狐裘，随着她轻快的步伐舞动着，宛若春日里翩跹的蝴蝶。
少女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时而看到有趣的花灯便驻足停留，买了有趣的玩意，便在他面前舞弄，很快就把他两手塞得满满当当。*e*z.k,a!n?s`h/u-._n¨e·t\
若前一世，是他一见倾心，那这一世，便又是他一见如故。
他的阿蘅，本应该是这般明媚的模样，而不是东宫里幽怨的太子妃。
而此时，一个绣球从天而降，正中萧承桓的怀里，他手里正抱着赵蘅塞给他的小玩意，一时间竟兜住了这绣球。
“这位公子，接了我们家小姐的绣球，可有空上楼喝杯茶？”楼上的小丫鬟冲着两人喊道。
她身边站着一位蒙着面的女子，头上一只金步摇随着风轻晃，看得出此女子定是富贵人家的小姐。
南乐民风开放，若是在元宵佳夜有心仪的男子，便可抛掷绣球引约相见，若谈得来，也是可以约上两家长辈谈婚论嫁的。
和前世一样，赵蘅拿起绣球，往楼上掷了回去，大声喊道：“小娘子，你的心意我替我兄弟领了，可我兄弟不懂女子情趣，还请不要为难于他。”
她前世这么做，只是因为庞昀不会说话，若上了楼让人家小姐知道他是个哑巴，定是会嘲笑他。
而这一世，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于是做了同样的选择。
楼上的丫鬟接过绣球，蹙起眉头怒喊道：“你可知我家小姐是何人？我家小姐看上你，请你喝茶是你的福气！你怎敢拒绝。快来人，把他们抓上来。”
活了一世，赵蘅也不知道楼上那位咄咄逼人的小姐究竟是谁，反正她依旧拉起庞昀的手一路快跑。
身后的几个小厮拿着棍棒在追着，庞昀怀里的东西掉了一路，最后就连那莲花灯也烧毁了。
德兴路被他们俩这么一折腾，显得混乱起来，直到他们穿过小巷子，一路窜逃，躲进一座破庙里。
破败的泥塑神像身后，狭小的缝隙里，两个人就这么躲着。
“哪去了？”小厮拿着棍子在搜寻，一路往破庙这边走。
而庞昀过于高大，赵蘅只好把他往里拽了拽。可她这一拽，两个人的身子就贴在了一起，她甚至把庞昀的脑袋往下按，贴在自己的耳畔。
“哥，咱还是走吧，我听说这庙里之前吊死过人，又闹过鬼，我怕！”另一个小厮声音颤抖，站在门口不敢往里走。
而此时，赵蘅学起紫鸢吹鹰哨的声音，吹了几声奇怪的声响。
“啊！真闹鬼！快跑啊！”
“快走快走，保命要紧。”
......
等人走远后，赵蘅松开庞昀的手，气喘吁吁地插着腰，“也不知道哪家的小姐，这般死缠烂打。还好你没被他们抓了去，否则真要当她的上门女婿了。”
话虽然这么说，可她心里也清楚，堂堂庆国公嫡子，怎么可能做这样人家的上门女婿？
只是上一世她此时还未知庞昀身份，张口就来的话罢了。
两个人就这么席地而坐，庞昀仍和上一世一样，在地上捡了棵树枝与她写到：“你是女子？”
赵蘅此时早就涨红了脸，也不再否认，只能点头。
可他却写：“是我冒犯了。多有得罪。”
赵蘅并不在意，却看见庞昀把手中的酒葫芦递给她，而他摊开掌心，打开一张揉皱了的纸，里面是一粒粒的松子。
他将松子放在怀里，拨开一粒，放在赵蘅手里。
赵蘅一转头，冲着他道了声谢，便把那松子送进嘴里。
这一世有什么不一样呢？她还是会遇见庞昀。
只是不同的是，她会阻止上巳之变，庞昀不会死，她会嫁给他。
他虽不能言语，却能陪伴在她身边听她说话，两个人还是和前一世一样，望着那满天的繁星，听赵蘅说自己被退婚的故事。
当然，她没有告诉庞昀，自己是南乐人传说中的战神，宁疆长公主。
最后，赵蘅半似玩笑地问他，“若你还未婚配，可愿意娶我？”
此刻，虎头面具后面的那个男子面露喜色，情不自禁地出声：“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