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还没睡?”
“没呢,奴婢刚从东宫回来,听那边儿的奴婢们说,太子气的睡不着,刚才还把中书省还有六部值宿的官员们都叫去骂了一顿,说不好明天朝会还要……”
“这孩子,大半夜不睡觉整这些做什么?”
“太子殿下也是替百姓气愤,同时也是觉得那些昏官抹黑了陛下和我大周的颜面,虽然是急躁了些,但这也是殿下对您的一片孝心啊!”
“得了吧,什么一片孝心,他这是怕民间老百姓骂他,现如今满天下都知道大周是他这个太子说了算,真出了事儿,百姓可不会骂朕!”
上阳宫里,听着林婉儿的禀报,靠坐在榻上的武皇顿时就翻了个白眼,一副嫌弃的模样看的林婉儿都是有些发愣。¨e,z¢小*说!罔/ ?追~罪?新!蟑*踕,
在她眼里,皇帝向来都是一副高深莫测,不近人情的天子形象,哪怕逐渐老去那也是一头择人而噬的老龙,何时有过这般老小孩的样子。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最近皇帝变了,变得……
像个人了!
“你觉得这件事,朕该怎么处理?”
见林婉儿沉默,武皇还以为是涉及太子林婉儿不敢多说,于是便换了个话题。
林婉儿闻言,也是一阵迟疑:“这……外廷之事,奴婢不敢……”
“这里没有旁人,有事你便说吧!”
“是,奴婢觉得似这等贪赃枉法,盘剥黎民的狗贼,不杀不足以正国法,不杀不足以正朝纲,不杀不足以体现陛下爱民如子之心,所以奴婢觉得……”
林婉儿顿了顿,偷偷看了看沉默不语的武皇,随后鼓足勇气。/x/i¢a?o~s+h\u~o~g+u,a\i`.`c′o′m!
“所以奴婢觉得,此事应按大周律令,杀之!”
“呵……”
武皇先是轻轻一笑,而后拍了拍床榻边沿的地方:“过来坐!”
“陛下,奴婢不敢!”
林婉儿吓得慌忙跪倒在地,不住地冲武皇磕头。
皇帝的床榻,除了当年先帝和陛下同榻而眠,谁敢在上面躺或者坐,就是后来陛下的那几个男……
“坐吧!”
武皇心平气和地说道,面对着皇帝的二次开口,林婉儿也是不敢再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地挪了过去。
“你说的其实没错,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这个司怀仁都必须要死,如果是以前,朕的决定怕是会和你差不多,了不起也就是满门抄斩……”
武皇看着这个同样算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笑着摸了摸林婉儿的头。
“不过现在嘛……婉儿你还记得北边儿的那个臭小子吗?”
林婉儿微微一愣:“陛下是说乾国皇帝?”
“是啊!”
武皇点了点头,眼里满是感慨:“当年他在辽东整饬吏治的时候,那臭小子说过这么一句话,他说:官员贪腐惠及的还有他们的家人,亲眷,这些人都是吃了百姓人血馒头的人,所以他们每一个人都不无辜。\微¢趣`小*说.王· ~已?发′布-蕞`欣′章+截-
既然你们想让你们的家人都过上好日子,那我就他们连人都当不成!”
说到这儿,武皇的脸上虽然还是一副感慨的样子,但话里话外的杀意却己经掩饰不住了。
很明显,她是要让司怀仁全家甚至是三族都去死。
“奴婢……懂了!”
林婉儿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还不等她再多说什么,武皇又开口了。
“婉儿,你觉得北边那位,他怎么样?”
“这……这奴婢不好说,奴婢对他的了解,大都也是从朝野内外的传闻里来的,所以……”
林婉儿哪里敢说实话,不过她这话倒也不算假,因为她确实是通过传闻来了解刘宇的,可她并不是不好说,而是不敢说!
此时大乾皇帝的仁义之名早己经传遍了天下,就连宫里的人都知道,毕竟跟着去了大乾的工匠们,可是还有将作监的人,那可是正经的朝廷吏员。
但是面对着同为皇帝的武皇,林婉儿无论出于什么角度,又怎么真能将她对刘宇的看法和盘托出呢?
武皇心里也清楚,所以此时提起刘宇,又想到自己这外表华丽,但内在却千疮百孔的大周,她不禁发出了疑惑。
“怎么……怎么就杀不完呢?他们怎么就不知道怕呢?”
林婉儿一脸诧异:“陛下,您……”
武皇揉了揉眉
心,轻轻地叹气:“朕这辈子从来没后悔过什么,无论是当年一路宫斗走到了天后的位置上,还是后来废帝自立,登临九五朕既没怕过,也没后悔过,可是……”
说到这儿,武皇眼里也是涌起了浓浓的不甘:“可只有这件事上朕后悔了,朕是真的后悔了……
从去年到今天,无数个日日夜夜朕都在后悔,为什么那时候不杀了他,早知道今天会闹到这个局面,早知道他会是这样的人,朕那时候就该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
武皇咬着牙,低声咆哮,仿佛一条垂暮老龙在不甘地嘶吼。
看着这样的武皇,林婉儿既心疼又畏惧。
过了一会儿,武皇的神情又逐渐落寞,这个老人身上又重新浮现出那种暮气来。
“可是如果真能回到那一天……或许,或许朕还是不敢杀他!”
“陛下乃是天下之主,这天下哪里有陛下不敢杀的人,说来说去陛下当初饶他一命,不过是顾念两国百姓而己。”
听到武皇自嘲的语气,林婉儿赶紧跪下宽慰。
“陛下一片仁心,便是满天神佛都会庇佑,更不用说天下百姓肯定都愿为陛下赴死,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手,想来就算是乾国皇帝有通天之能,也绝对不敢与陛下,与我大周为敌的!”
听到这话武皇都不禁笑了:“丫头,好听话说的再多,也改变不了事情的本质啊!
虽然皇帝不会认错,但这里只有你我,你是朕一手带大的,虽然在宫里你只是女官,但在朕眼里你跟朕的女儿也没什么区别,一家人而己,有什么不好说的?”
武皇的话听的林婉儿心里一酸,心里瞬间升起了为武皇赴死的念头。
“陛下……”
武皇不在意这些,只是继续说:“没什么不敢认的,朕不敢就是不敢,就算再来一次,朕怕是依旧不敢。
杀了他固然容易,可是之后便是漠北大举南下,一旦南诏,吐蕃甚至是日本都趁机发难,五胡乱华的历史便会重现人间,甚至犹有过之。
到了那时候就算大周可以学晋朝衣冠南渡,但此一时彼一时,失去了北方世家支持的皇室,将不会再有力量对抗己经崛起的南方宗族。
到时候要么改朝换代,要么皇室被架空,可不论哪一种李家后人都要重新被清算一次,如此一来,朕便对不起先帝。
而北方百姓被漠北屠戮,同样是朕的过错,那朕便对不起百姓。
五胡乱华的历史在朕手中重演,后世史官又该如何评价朕?
所以于公于私,朕那时候都不敢杀他,哪怕那是唯一能杀他的机会。”
武皇絮絮叨叨地说,神情落寞又凄凉。
“虽然朕试过让他陷入众叛亲离的局面,为十七争取时间,缓解压力,可是这样贪官横行,世家林立的大周,真的还能挺到那一天吗?”
说到这儿,武皇有些疲惫地看向林婉儿。
“丫头,前些日子朕做了个梦,朕梦到他真的入主中原,做了天下的皇帝,他还把朕的尸骨从皇陵里挖了出来……
你说……”
说着说着,武皇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张口就吐血了。
看到这一幕,林婉儿顿时慌了。
“快传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