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大人,您,您这不是开玩笑吧?”
周万金颤抖的声音,打破了货仓内的寂静。
这货哭丧着脸,身子不住地发抖着,显然是被云逍的决定给打击到了。
不过想想也是。
正吃着火锅呢……做着发财美梦呢!
国师就开始从身上剐肉了。
谁都受不了啊!
“国师大人,凡事要讲成本!”
“一个童工的工钱,尚不及一个成年男工的三成,这笔账不能不算啊!”
“我等小本经营,全靠着这人手上省点钱,您这一刀下来,不是要断我们的活路吗?”
“国师大人,此法与您之前所讲,似乎有些相悖啊!”
“还请国师大人三思,收回成命!”
听着众人的抱怨和辩解,云逍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失了。
他缓缓转过身,深邃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因贪婪和短视的脸,眼神中的温度,降至冰点。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昨日在纺纱厂阴暗角落里看到的景象。
想起了那个叫狗蛋儿的孩子,还有无数被工厂吸血的童工。
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从他胸中升腾而起。
“成本?”
云逍‘呵’了一声。
“说得好,那本国师今日,就跟你们好好算一算成本!”
云逍平静却冷漠的声音,让众多商人无不噤若寒蝉。
“你们的算盘上,只有工钱是成本。”
“那我来问你们,一个孩子的童年,被你们用一天十几文钱买断,这算不算成本?”
“无数工人因为没有劳动保护不到位,吸了棉絮入肺,咳血而死,熬坏了身子,他们的一生,算不算成本?”
所有商人面色涨红,纷纷低下头。
当然了,绝大多数人在心里犯嘀咕。
贱民的命,还叫命吗?
国师未免太大题大做了!
云逍继续控诉:“松江府去年一年,工商税收一百八十万两,棉布产量一亿八千七百万匹,这是何等光鲜的数字!”
“可这些数字之下,是多少百姓的血汗?”
“你们的工厂,不是为国创收的功臣,而是一座座用我大明子民血肉堆砌起来的血汗磨坊!”
“这,就是你们引以为傲的生意经?这就是你们呈给陛下,呈给这天下的功绩?!”
云逍声色俱厉,货仓中一片死寂。
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当然了,这种压力与道德和良知无关,与国师手里握着的刀子有关。
“跟你们这帮唯利是图的商贾谈这些,简直是对牛弹琴!”
云逍自嘲地笑了笑,重新在座位上落座。
“现在,本国师再用你们最能听懂的语言,来给你们上第二课。”
他示意方以智,将几大工厂过去一年的工伤事故记录、误工记录和次品记录,用炭笔写在几张巨大的宣纸上,高高挂起。
“看清楚了!”
云逍指着记录,逐条分析。
“周万金的厂子,去年因工人疲劳操作失误,损坏的纱锭和滚轴,折合白银三百二十七两。
“陈记纱厂,因童工技术不够娴熟,操作不当,污染的棉纱和布匹,价值七百余两。”
“这些,难道就不是成本?”
无人作声。
很多人都在心里想着,这些不都是正常的损耗吗?
云逍接着说道:“一个成熟、健康的工人,一年能为你稳定创造百两利润;一个童工,可能会因为一次失误,毁掉你一台价值千金的机器。这笔账,你们自己算。”
“至于工时……”
云逍进一步解释道,“人不是机器,过长的工时和恶劣的环境,只会让工人的效率在后半段断崖式下跌,产出的次品率飙升。”
“我要求你们缩短工时,不是要让你们少赚钱,而是是要你们在最高效的时间段内,获取最大的产出。这,便是‘疲劳曲线’的道理。”
“最后,是福利。”
云逍的目光扫过众人,“你们以为这是提高工厂的成本?”
众多商人面面相觑。
这难道不是?
“错!这是投资!”
“你们肆意压榨工人,就不怕他们来个‘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云逍的话,让很多官员和读书人一阵咋舌。
放眼整个大明,恐怕也只有国师敢说这话了。
“记住,工人福祉,就是工厂的长期利润!”
“一份工伤保险,买的不光是工人的平安,更是工厂的。避免因一次事故,而全厂停工,甚至是工人暴动,最终导致你血本无归。”
“一份能丰厚而又稳定的薪俸,是留住熟练工人的最低成本,否则你将永远陷在‘招工、跑路、再招工’的死循环里,浪费大量时间和金钱!”
接着云逍开始耐心地讲述,“看不见的手”理论,强调劳资合作对效率的促进。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工业革命的本质矛盾,就在于资本原始积累的残酷,与生产力的发展并存。
想在保护工人权益的同时,又不阻碍工业发展,也只能在平衡资本利益、技术进步与社会公平的框架下,采用渐进式改革策略,结合制度创新、技术引导,避免激进对抗。
云真人也只有多费一些口舌了。
在道德谴责与利益分析的双重打击下,一部分头脑灵活的商人开始寻死起来。
之前那个悄悄打算盘的晋商,再次拿起了算盘。
他手指翻飞,“工伤赔付的风险、熟练工流失的损失、次品率的消耗……”
“噼里啪啦”算了一通,这货一声惊叫。
“我的个老天,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这些平日里看似零散的开销,一年下来,竟是一笔如此巨大的数目!”
“而国师的法子,看似前期投入大了,却能将这些风险全都规避掉!”
“换来的,是更稳定、更长久的产出。长远来看,竟是赚得更多!”
云逍赞许地看了这晋商一眼。
这家伙,绝不是自己找的托儿!
随着晋商的“顿悟”,其他精明的商人也纷纷回过味来。
他们终于意识到,国师给他们的不只是一条生财之道,更是一条能让他们安安稳稳、长长久久把钱赚到手里的通天大道。
虽然这么搞很麻烦,远没有之前那样赚钱来的简单。
可想到国师随时都会落下来的刀子,还能有其他的选择吗?
云逍瞥了人群中的唐麟祥一眼。
唐麟祥顿时一个机灵,立即站起身,昂首说道:“国师为我等煞费苦心,我等怎敢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