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城,总督府。
昨日还悬挂着上百颗人头的长杆,此刻已经清理干净,仿佛那场血腥的清洗从未发生过。
总督府正堂内,气氛肃杀。
卢象升身着官服,端坐于主位之上,目光如刀,缓缓扫过堂下二人。
其中一人,是他的亲卫队长,杨陆凯。
此人身形魁梧如铁塔,一身玄色飞鱼服,也难以罩住那爆炸性的肌肉,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子煞气。
杨陆凯是督帅最信任的亲卫,更是战场上的疯子。
(原有历史上,卢象升战死,杨陆凯以自己的身体保护他的尸身,最后身中二十四箭而死。)
堂上另外一人,则与杨陆凯形成了天壤之别。
此人叫吴达济,年约五旬,身形瘦削,面色白净,留着一撮山羊胡,穿着一身大明文官的青色官袍。
此刻的他,正以一种近乎朝圣般的姿态,微微躬着身子。
吴达济本是朝鲜李朝的旧臣,曾担任司宪府掌令,是铁杆明粉。
建奴占据朝鲜后,他辞官为民,暗中组织朝鲜军民反抗。
大明吞并朝鲜的过程中,吴达济挺身而出,是第一个投靠大明的朝鲜官员。
在他看来,能成为大明的狗,都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至于那些冥顽不灵的朝鲜人,弄不清自己的身份,妄图对抗大明天威,死了也是活该。
因此,在很多朝鲜人眼中,吴达济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卖国贼、朝奸。
正是因为他的忠心,而得到大明朝廷赏识,此时担任总督府参政,妥妥的五品官。
卢象升看着眼前这一文一武,一奸一忠的奇特组合,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圣旨已下,国师也有钧令,因此本官要组建使团,前往国。”
卢象升的声音不大,却如同重锤敲在吴达济的心坎上。
能当上大明的朝廷命官,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赏了。
如今竟然要自己代表大明,出使国,这又是何等的恩宠?
吴达济的脑袋一阵昏眩,兴奋的难以自持。
卢象升的目光落在吴达济身上,“使团正使,由总督府参政吴达济担任!”
轰!
吴达济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正使!
竟然是正使!
他本以为自己最多当个副手,摇旗呐喊。
没想到总督大人竟然如此看重自己!
“臣……臣吴达济,叩谢天恩!臣必不辱使命,扬我大明天威于海外!”
吴达济当即跪倒在地,对着卢象升砰砰磕头。
一旁的杨陆凯都忍不住微微皱眉。
卢象升没有理会吴达济的表演,目光转向另一人,“副使由杨陆凯担任。”
“末将领命!”
杨陆凯的回应简洁有力。
卢象升满意地点了点头。
国师已经交代清楚了,这次出使国,名为援助,实为勒索。
甚至可以说是去别人家里当大爷。
吴达济这个‘朝奸’最是听话,也最懂如何狐假虎威。
让他去跟国人打交道,再也合适不过。
国人若是听话便罢,若是不听话,杨陆凯会毫不犹豫地用他手中的刀,教他们如何听话。
“吴参政!”
卢象升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吴达济,淡淡地说道。
“本督要提醒你一句,这次点你为正使,不光是本官的意思,更是远在江南的国师特意举荐。”
“什么?!”
吴达济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比刚才听到自己当正使还要激动十倍。
国师竟然还记得我,并且还特意让我当正使。
这一刻,吴达济感觉自己的人生达到了巅峰!
所有的唾骂,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能入国师法眼,便是此生最大的荣耀啊!
“国师大人知遇之恩,下官粉身碎骨,无以为报啊!”
吴达济涕泪横流,哭得像个孩子。
卢象升摆了摆手,示意他起来,然后从案几上拿起一个早已备好的明黄色锦囊,递给了杨陆凯。
“这里面,是国师大人亲授的机宜。”
卢象升的眼神变得无比严肃,“记住,此行一切,皆以此锦囊为准。若有差池,甚至有辱我大明天威,你们二人就不要回来了,直接投海明志!”
“末将领命!”
杨陆凯双手接过锦囊,郑重地放入怀中。
吴达济也赶紧擦干眼泪,神情肃穆地躬身领命,内心对那个神秘的锦囊充满了好奇。
当晚,驿馆之内。
为使团准备的房间灯火通明。
吴达济毫无睡意,他将自己关在房中,如同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房间的桌案上,铺满了各种关于国的地图、书籍和情报卷宗。
有《国国志》、《扶丧风土记》,还有东厂番子刚刚送来的,关于德川幕府各大名、将军喜好、乃至后宫秘闻的绝密档案。
“德川家光,性情多疑,好享乐……其首席老中酒井忠胜,老奸巨猾,需以威势压之……”
“国之礼节,繁琐复杂,见大名需如何,见将军又需如何……万万不可失了天朝上国的体面……”
吴达济一边翻阅着资料,一边口中念念有词,甚至还对着铜镜,反复练习着各种仪态。
时而,昂首挺胸,眼神轻蔑,模拟着接见国使臣时的傲慢。
时而又会捋着胡须,面带微笑,想象着与德川家光亲切交谈时的威严。
也怪不得他如此紧张。
他是朝鲜人,对人天生有一种恐惧感。
这次他代表着大明出使国,是高高在上的天使,绝不能出任何纰漏。
哪怕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话,都必须完美无缺。
绝不能因为自己朝鲜人的身份,让那些人对朝廷心生不敬,而是要他们从骨子里感受到天朝的强大与恩威。
要让国师知道,我吴达济,是最好用、最忠心的狗。
想到这里,吴达济越发紧张,整个人都陷入了焦虑之中。
就在他快要把自己逼疯的时候,“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
杨陆凯提着一壶酒,大马金刀地走了进来。
“吴大人,这还没出发呢,你怎么就先把自己给折腾上了?”
杨陆凯将酒壶往桌上一放,自顾自地倒了两碗酒。
然后推了一碗到吴达济面前,“来,喝一碗,酒壮怂人胆……咳咳,你先定定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