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黄昏,我正坐在客栈小院的石凳上擦拭木剑,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头一看,一个锦袍中年男子急匆匆闯进院子,满脸焦急,身后跟着客栈掌柜。
掌柜朝我挤了挤眼,低声道:“这是周举人,安州有名的大善人,说家里闹了怪事,非要找你们师徒帮忙。”我一愣,放下木剑,起身迎过去。那周举人面白无须,眉间紧锁,一见我就拱手作揖,语气急切:“小道长,周某有急事相求,不知仙长可在?”
我见他神色慌张,猜想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便稳住心神,学着师父的语气道:“师父外出未归,周老爷有何事,不妨先与我说,待他回来我再禀告。”周举人叹了口气,似有些失望,但还是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他说,三日前,他府上一个庶出的幼子忽然病倒,整日梦呓不断,请大夫来看,只说是受了风寒,开药喂下去却没半点起色。谁知当夜孩子就没了气息,仵作验尸也查不出原因,只说是暴毙。府里当下就起了流言,说是后花园里有邪祟害了孩子。周举人请了不少城里的“高人”,要么啥也没找到,要么吓得不敢再来。今日听客栈掌柜提起我们师徒,瞧着气度不凡,他便亲自上门求助了。
我听完,心中一动。这事听着蹊跷,若真是邪祟作祟,去一趟或许能赚些银子,毕竟我和师父囊中羞涩;可若碰上真家伙,风险也不小。正琢磨着,周举人见我迟疑,忙伸出两根手指:“二百两!”见我没吭声,他一咬牙,又伸出三根:“三百两!”
我差点笑出声,心想他误会了我的沉默。不过这三百两确实诱人,我压下雀跃,装作镇定道:“此事我做不了主,师父回来我与他商量,明日此时您再来,我给您准信。*萝¨拉,小.说· ?埂¢新¢罪`全+”周举人点点头,千恩万谢地走了。
他走后,我乐得差点跳起来。三百两啊,对我们师徒来说可是大数目!可转念一想,这钱烫手,得打听清楚。我跑到茶肆和掌柜那儿问了问周府的情况。说法大同小异,都说后花园里有个怪东西,平日不露面,惹急了就把人扔出去,倒没听说吃人。我暗自嘀咕,这玩意儿听着不凶,可孩子怎么就死了?
师父回来后,我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他听完皱起眉头,沉吟道:“不吃人却死了孩子,怕是另有缘故。去瞧瞧也好,大不了挣不到这钱。”我点头称是,心里却既紧张又兴奋——万一真碰上妖物,我这辈子也算开了眼!
次日,周举人果然带了大马车来接我们。师父略一颔首,我们便上了车,首奔周府。到了后花园,我一眼就被那景象吸引住了。园子气机旺盛,花草争艳,假山临水,布置得颇有讲究。湖石嶙峋,镂空多孔,水气氤氲,乍看之下,美得像幅画。可师父却眯起眼,低声道:“这地方不对劲,藏着东西。”
我跟着他西下打量,果然在假山旁的花台里发现了一株怪花。九片叶子,六瓣花朵,花蕊间挂着三枚鲜红的果子,通体透亮,像是滴血的宝石。我凝神一看,那花蕊里散发出浓烈的生气,旺得有些不寻常。师父点头道:“就是这儿了。”我一听,忙指给周举人看:“您家孩子倒下的地方就在这花附近。”
周举人一惊,脸色刷白,颤声道:“这花……莫非是它害了我儿?”家仆们听说这花是祸根,吓得不敢靠近,拿长柄夹子和铲子磨蹭半天也没动手。我瞧着那花,心里却升起一股不安,总觉得贸然动手会出事,忙喊道:“慢着,别乱来,小心惹祸!”
周举人一愣,家仆们也停下手,齐齐看向我。师父这时睁开眼,目光如炬,沉声道:“都出去,把门锁上,恐有变故。”众人一听,如惊弓之鸟,呼啦啦全跑了出去,园门“砰”地锁上,只剩我和师父站在花台前。
师父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司南,转了几圈,低声道:“不是妖物害人,是这花。”我一愣,忙问:“啥意思?”师父笑笑:“这不是普通花,是紫府朱果,三品灵物,能增十年功力。~艘?艘!晓?说`惘, /追?醉`辛?章′結-可凡人受不住它的灵气,你家孩子怕是舔了果子,才暴毙的。”
我瞪大眼睛,看向那三枚红果,心跳加速。周举人急道:“那怎么办?”师父摆手:“别急,这果子旁必有妖物守护,可能是它引来的麻烦。”我咽了口唾沫,后怕得要命,又好奇得要死:“那妖呢?”师父眯眼道:“在附近,估计守着果子。咱们先布阵,等它现身。”
我点头,赶紧按他吩咐摆弄法器。一枚云纹金锞子做阵眼,三寸乌木棍,净瓶,红光丝网埋进火瓮,黄印,再加上铜镜、风铃和木剑,一一安置妥当。这就布下了青玄伏魔大阵。
布好阵后,师父让我调整铜镜和木剑的位置——镜子挂高些,剑挪近水池三寸。他看完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赧然道:“是不是弄错了?”他拍拍我肩:“无妨,第一次布阵,能这样不错了。”接着递给我个罗盘:“妖物回来,你用这启动阵法。它往哪跑,你就发动哪边的法器,别让它逃了。”
我接过罗盘,心跳得像擂鼓。师父教了我几句咒诀:“天地同生,扫秽除愆,炼化九道,环形太真——急急如律令!”我反复念了几遍,勉强记熟,可心里还是七上八下,没啥底气。师父见我紧张,安慰道:“别怕,照做就行,剩下交给我。”
他藏身在一棵银杏树下,身形一晃就不见了。我瞪大眼睛也没瞧出个所以然,只得提着罗盘跃上水池边的凉亭,伏在琉璃顶上等着。夕阳西沉,园子里静得瘆人,我攥紧罗盘,手心全是汗。趁着这空档,我小声问师父:“这妖是啥来头?”
师父的声音从树下传来,低沉而稳:“黄鼠狼成精,修了近百年,能放瘴气惑人。它不吃肉,专守灵物。这果子怕是它看上的,孩子误舔了才出事。”我咋舌:“黄鼠狼也能成妖?”师父笑道:“万物皆可成妖,只要得了机缘。这家伙还没开智,靠本能行事,不算太凶。”
我正想再问,忽然罗盘上的金针猛颤,师父低喝:“来了!”我定睛一看,假山边的灌木丛下,泥土缓缓散开,一个尖脑袋探了出来。黄褐色皮毛,细长身子,三角眼滴溜溜转,正是只大号黄鼠狼!它嗅了嗅那株紫府朱果,绕了几圈,像是确认安全,才凑近果子。
我屏住呼吸,等它靠近时,师父猛地现身,手一招,紫府朱果连根拔起,装进木匣。他打开匣子,取下两枚果子揣进怀里,又拿起第三枚掂了掂,低声道:“这妖没害人,修行不易,留它一条路。”我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黄鼠狼“吱”地尖叫,转身扑向木匣。
我忙念咒:“天地同生,扫秽除愆,炼化九道,环形太真——急急如律令!”罗盘闪光,大阵启动,一片火网拦住它。黄鼠狼被烧得吱吱乱叫,皮毛冒烟,滚了几圈又换方向冲。师父持剑上前,身形如风,却不刺它,只是用剑身拍打,逼它退回果子旁。
我操控阵法,南方火网,北方水墙,东方荆棘,西方金盾,把它困在中间。它急了,低吼一声喷出一股黄绿瘴气,腥臭扑鼻,首冲我而来。我头晕眼花,差点摔下亭子,忙闭气凝神,催动铜镜反射瘴气回去。黄鼠狼被自己的瘴气熏得一愣,趁这空档,师父将那枚果子扔到它面前,低喝:“拿了走吧,别再回来!”
黄鼠狼愣了愣,小眼珠子盯着果子,犹豫片刻,猛地叼起果子,转身钻进灌木丛下的土洞,眨眼就不见了。我松开罗盘,浑身像被抽干,瘫在亭子上喘粗气。师父走过来,递给我一粒养心丸:“干得不错,歇会儿。”
我吞下药丸,暖流散开,才缓过劲来。看着那空荡荡的花台,我心有余悸:“这家伙真臭!”师父笑笑,收起木匣:“它修了百年,得了这果子也算因果。咱们拿两粒回去给你打磨筋骨,够了。”
我们出了园子,周举人带着一家老小等在门外,见我们平安归来,忙迎上来。我们把事情给他们讲了一遍,只是最后说那黄鼠狼精己被我们烧为飞灰了。他见怪事己平,千恩万谢,掏出三张百两银票塞给我。师父瞥了一眼,没吭声,我乐呵呵收下,心想这趟没白忙活。
回到客栈,我一头倒在床上,满脑子都是那黄鼠狼的瘴气和师父的仁心。这次虽没捉妖,却让我见识了修行的另一面——不是非要刀光剑影,也能以德服人。我攥紧拳头,暗下决心:这条路还长,我得学师父,不只要强,还要明是非,才能走得更远。
经过这个事后,我们在安州城出名了,各种势力来暗探,我们决定离开此地。
夜深时分,我们简要收拾,将房钱结清后,趁人不备从后门离开的瞬间,我赫然察觉到街角处似有一道阴影晃动。那黑影看见我们迈出大门后略顿片刻,似欲追来,但在我们几个闪身的功夫,他却己不见。师父拉着我远远绕过两条巷子,最后出了城门,才稍稍松了口气。我的心还在紧张地砰砰跳动,暗暗庆幸此次无惊无险。
这样一路遁走后,我们终于离开安州城,回到荒郊外的官道上,借着朦胧月色继续前行。不知道下一站会是哪,只知道我们要暂避锋芒,继续在这广阔无垠的大地上流转,去完成那未知又危险的修行之旅。
走在荒郊,偶尔会想起当初的家乡,想起那破旧的庙宇和我初次看到的“星光指引,入梦见证”。以及后来在安州城里所得的“观道遗稿”,还有捉妖等,所有这些碎片般的经历,都在我脑海里拼凑成一幅既玄妙又让人心生期待的图景。
师父在昏暗月色里行走,身形渐渐与夜幕融为一体。我走在他后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不敢让脚步声过重。也许未来很长一段时日里,我们都得这样紧张疲惫地赶路,不知道目的地何在,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停下脚步。但在这不安与未知的交织中,我却时常会想起那老者在梦里对我微笑的模糊身影,仿佛跨越时空在告诉我:一切都是必然,无论前方如何艰险,只要对“证道”之心不曾动摇,我终会在尘世迷局里寻得一线光明。 突如其来的夜风吹拂了我的衣襟,也让我平静了几分。我低头看着怀中紧抱的“观道遗稿”,再次默诵那句:“若能证道,当须自省诸因果。”短短几个字,在我耳中久久回荡,让我对过往遭遇多了别样的体悟。也许一路遇到的敌意、诱惑和恐惧,都在塑造一个全新的我——不再是故乡村落里那个只会做梦的懵懂少年,而是逐渐意识到自身使命,懂得何为“证道”的修行者。想到这里,我加快步伐,追上师父。师父侧首看我一眼,微微一笑,于是我俩一前一后,融入无边的夜色,迎接下一次的挑战与磨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