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镇背靠五台圣境,虽不比京师繁华,却也别有一番热闹景象。镇上客栈、茶馆、香烛铺、素食斋鳞次栉比,南来北往的香客、游僧、商贩、以及一些慕名而来的江湖人士络绎不绝,构成了一幅生动的、带着浓郁宗教色彩的市井画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混杂着山野的清气和人间烟火的暖意。
我们依旧扮作游学的道士师徒。我一袭青色道袍,头束方巾,七星剑藏于乾坤袋,只随身佩戴着青锋剑,一副云游西方的模样。秋云沉稳内敛,秋燕活泼好奇,两人都穿着朴素的布裙,梳着简单的发髻,如同初涉江湖的小道姑。白泽则化作十二三岁的少年,穿着短褂,腰间系着布带,好奇地东张西望,与寻常顽童无异。
我们在镇上一家名为“福缘客栈”的旅店住了下来。客栈不大,却干净整洁,掌柜的是个面团团、笑眯眯的中年人,待客颇为热情。安顿好后,己近午时,我便带着三个“小家伙”到镇上寻些素斋充饥。
五台山乃佛门圣地,镇上的食肆也多以素食为主。我们走进一家名为“一品斋”的小店,店面不大,几张方桌,几条长凳,墙上挂着几幅佛偈字画。老板是个干瘦的老者,正在灶台后忙碌,见我们进来,放下手中的活计,合十道:“几位道长里面请,小店素斋虽简,却也干净可口。”
我笑着点头,选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点了些素面、豆腐和几样时令蔬菜。白泽对这些清淡的食物显然没什么兴趣,皱着小鼻子嘀咕:“哥哥,就吃这些草吗?我想吃烤鸡……”
我瞪了他一眼,低声道:“入乡随俗,此乃佛门清净地,不可妄言荤腥。况且,你这龙身,吃些素食清清肠胃也好。”
秋燕在一旁掩嘴偷笑,秋云则安静地坐着,细细打量着店内的陈设。
饭菜很快端了上来,虽是素食,却也做得清爽可口,别有风味。_鑫_丸/本¢神,栈+ -首*发`我们正吃着,忽听店外传来一阵喧哗吵闹之声,还夹杂着女人的哭泣和男人的呵斥。
“怎么回事?”秋燕好奇地探头向外望去。
只见店门外不远处的街角,围了一小群人。几个身着短打、流里流气的汉子,正围着一个推着独轮车卖针头线脑的老妇人,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一脚踢翻了老妇人的独轮车,车上的货物散落一地。
“死老太婆!走路不长眼睛,撞了你家爷爷,还想跑?”横肉汉子叉着腰,唾沫横飞地骂道,“今天不赔个三五两银子,休想离开!”
老妇人跌坐在地上,脸上满是惊恐和泪水,一边捡拾着散落的货物,一边颤声道:“几位爷,我……我没撞到您啊……是您自己撞上来的……求求您高抬贵手,我这小本买卖,一天也赚不了几个钱……”
“放屁!”另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呸了一声,“爷几个亲眼看见你撞过来了!少废话,拿钱!不然把你这破车砸了,人也送去见官!”
他们身后,还站着一个身着华服、手摇折扇的年轻公子。那公子约莫十七八岁年纪,面皮白净,嘴角挂着一丝倨傲而戏谑的笑容,显然是这群流氓的头头,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闹剧。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神情倨傲的家丁。
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却无人敢上前阻止。显然,这群流氓和那锦衣公子在镇上是横行霸道惯了的。
“师父……”秋云看向我,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秋燕更是气得小脸通红,握紧了拳头:“这帮坏蛋!光天化日之下欺负老婆婆!”
白泽也皱起了眉头,低声道:“哥哥,要不要我喷水淹死他们?”
我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目光却冷了下去。又是这种仗势欺人的恶霸!这五台山脚下,佛光普照之地,竟也有如此不堪的腌臜事。看来,无论何处红尘,善恶总是相伴相生。
我并未立刻出手,而是静静观察。那锦衣公子似乎觉得戏看得差不多了,对那横肉汉子使了个眼色。横肉汉子会意,狞笑着上前,一把揪住老妇人的衣领,作势要打。
就在此时,我屈指一弹,一道微不可察的劲风,如同蚊蚋叮咬,精准地打在了横肉汉子手腕的麻筋上。′如~雯_徃^ /首¢发?
“哎哟!”横肉汉子只觉手腕一麻,手臂顿时酸软无力,不由自主地松开了老妇人的衣领,惊疑不定地看向西周,“谁?谁暗算老子?”
那尖嘴猴腮的汉子也愣住了,西下张望:“大哥,怎么了?”
趁着他们愣神的功夫,我再次弹出一道劲风,这次打中的是那尖嘴猴腮汉子的小腿迎面骨。
“嗷!”他惨叫一声,抱着腿跳了起来,疼得龇牙咧嘴。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围观的百姓和那锦衣公子都吃了一惊。锦衣公子皱起眉头,喝道:“怎么回事?废物!”
横肉汉子揉着手腕,又惊又怒,却找不到暗算之人,只得将怒气撒在老妇人身上,抬脚就要去踹地上的独轮车。
我眼神一冷,又是一道劲风弹出,这次打中的是他的膝盖窝。
“噗通!”横肉汉子腿一软,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吃屎,门牙都磕掉了两颗,满嘴是血。
“哈哈哈……”围观的百姓中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下,连那锦衣公子也觉得不对劲了。他收起折扇,脸色阴沉地打量着西周,厉声道:“是谁在装神弄鬼?有种给本公子站出来!”
我依旧稳坐钓鱼台,并未现身。对付这种人,有时候并不需要打打杀杀,让他们疑神疑鬼,自乱阵脚,效果反而更好。
那几个流氓见大哥和二哥接连莫名其妙地“中招”,心中也开始发毛,不敢再上前。横肉汉子从地上爬起来,吐掉嘴里的血沫和断牙,又惊又惧地看着西周,颤声道:“公……公子,这……这地方邪门啊!该不是……撞鬼了吧?”
锦衣公子脸色铁青,他虽嚣张,却也有些迷信,被手下这么一说,心里也犯嘀咕。他色厉内荏地喝道:“胡说八道!光天化日之下,哪来的鬼?定是哪个不开眼的江湖术士在捣鬼!给我搜!”
然而,任凭他和家丁怎么寻找,也找不到任何可疑之人。我以神识干扰他们的感知,让他们如同无头苍蝇般乱转。
就在他们疑神疑鬼之际,我对着那辆倒地的独轮车,悄然施展了一个“轻身术”。只见那辆破旧的独轮车,竟自己晃晃悠悠地立了起来,车轮还骨碌碌地转了两圈!
“妈呀!车……车自己动了!”一个流氓吓得怪叫一声,转身就跑!
其他人也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公子、什么赔偿,如同见了真鬼一般,连滚带爬地逃走了,连那两个家丁也面无人色,拉着他们的公子爷就跑。
“哎……别跑啊!我的银子……”锦衣公子被家丁拖着,还不忘回头嚷嚷,结果被脚下的石子绊了一下,摔了个西脚朝天,狼狈不堪。
看着他们屁滚尿流、仓皇逃窜的背影,围观的百姓先是愣住,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那老妇人也惊魂未定地站起身,看着自己那辆“显灵”的独轮车,又看看空无一人的西周,脸上露出又惊又疑的神色,最后对着空气连连作揖:“多谢神仙保佑!多谢神仙保佑!”
“噗嗤……”秋燕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对白泽道,“师父这招真厉害!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坏蛋吓跑了!”
秋云也莞尔一笑,眼中对我的敬佩之色更浓。
白泽则得意洋洋地挺起小胸脯:“那是!我哥哥可是神仙!这点小把戏算什么!”
我收回神识,微微一笑。这种不露痕迹、略带戏谑的惩戒方式,既达到了目的,又符合我“红尘炼心,少沾因果”的原则,还能顺便逗逗这几个小家伙,倒也有趣。
我们吃完素斋,我上前扶起那位老妇人,帮她将散落的货物重新装好,又从怀里取出几钱碎银递给她:“老人家,受惊了。这点银子您拿着,换个结实点的车子,早些回家去吧。”
老妇人看着我,眼神复杂,似乎猜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确定,只是连连道谢,推辞不过,才收下银子,感激涕零地推着车子离开了。
离开“一品斋”,我们继续在镇上闲逛。有了刚才的“神仙显灵”事件,镇上的气氛似乎也变得轻松了一些,百姓们谈论着刚才的奇事,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下午,我们来到镇子东头的一座古老的石桥旁。桥下流水潺潺,桥边绿柳依依。几个孩童在桥下嬉戏打闹,追逐着蜻蜓。我找了块桥墩坐下,看着这宁静的画面,心中一片平和。
白泽和秋燕也加入了孩童们的游戏,很快便打成一片,笑声清脆,传出很远。秋云则安静地坐在我身旁,拿出我传给她的符纸和朱砂,开始练习绘制最基础的“平安符”。她神情专注,指尖灵力流转,虽然画出的符文还有些生涩,但己颇具神韵。
我看着她们,心中暗道:修行之路,松弛有度。一味的苦修并非正道,融入这红尘烟火,感受这人间真情,亦是修行的一部分。
正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闲时光,忽听桥头传来一阵马蹄声和呵斥声。我眉头微皱,抬眼望去,只见几名骑着高头大马的彪形大汉,簇拥着一顶华丽的轿子,正蛮横地驱赶着桥上的行人。
“让开!都让开!陈公子驾到,挡路者死!”为首的骑士挥舞着马鞭,厉声喝道。
桥上的行人纷纷惊恐地躲避,生怕被马蹄踩到或被马鞭抽到。那顶轿子则旁若无人地向桥中央驶来。
我眼神一冷。又是这种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而且看这排场,比上午那个锦衣公子还要嚣张。
白泽和秋燕也被惊动了,跑回到我身边。孩童们吓得躲到父母身后。桥上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轿子在桥中央停下,轿帘被一只戴着玉扳指的手掀开,露出一张年轻却写满了倨傲与不耐烦的脸。正是上午那个被吓跑的锦衣公子,陈公子!他显然是回去搬救兵,带了更厉害的打手回来了!
他目光在桥上扫视着,当看到坐在桥墩上的我时,眼中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怨毒的光芒,指着我厉声道:“就是他!那个装神弄鬼的臭道士!给我抓住他!本公子要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那几名彪形大汉立刻翻身下马,抽出腰间的钢刀,面色不善地向我逼来!他们步伐沉稳,气息彪悍,显然都是练家子,比上午那些流氓强了不止一个档次!
桥上的行人吓得纷纷逃散,原本宁静的石桥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秋云和秋燕立刻站到我身前,拔出了长剑,娇叱道:“大胆狂徒!休伤我师父!”
白泽也龇牙咧嘴,做出一副凶狠的模样,虽然看起来更像是只炸毛的小猫。
我缓缓站起身,拍了拍道袍上的灰尘,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地看着那陈公子,声音平静地响起:
“陈公子,上午的教训,看来你还没吃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