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透过木窗斜切进来,将茶室割裂成冷暖两极,奶奶枯瘦的手掌覆在于朵孩子柔软的发顶,两人的互动此时温馨许多。
当初与明静安公布怀孕的喜讯时,所有人那怜爱的眼神突然在记忆里翻滚,那黏腻的祝福,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此时应该属于她的女儿。
“咚!”一声碎响,是alex把玻璃杯甩出去,草莓汁的液体正沿着桌布纹路,缓慢滚向地面。
他似乎被碎裂的声音惊到,随即嚎啕大哭起来,只见他攥着破碎的杯柄跌坐在地,卷发上沾着水迹,小背带裤让他看起来更加可怜巴巴。
这一时,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
“oh dear...”于朵托住孩子后颈抱在怀里,哄着哭闹不停的Alex。
显然孩子被吓到,王妈佝偻着腰擦拭泼湿的桌腿,明思颂特意帮忙,用身体挡住最锋利的玻璃残片。
明母婉美和明父这才来到前厅,见到孩子哭闹不止,放慢了步子走近。
泪珠正顺着Alex涨红的脸颊滑落,婉美犹豫几分,在离于朵半步处驻足,她这才张开双手,于朵眼神试探着,终究是递过去,当婴儿触到她心口温热的锦缎外衫,哭声这才戛然而止。?g`o?u\g!o¨u/k.a·n?s¨h?u~.`c_o?m^
“他喜欢你。”老太太笑道,她似乎满意这样的一幕,从未在明家发生过的一幕。
众人不语,似乎坚冰一般存着的隔阂,此刻悄悄融化着。
只有邹菁没什么反应,老太太投向那个最远的位置,惊得邹菁心尖一颤。
“小菁,”老太太的翡翠镯子磕在桌沿,“来抱抱孩子?”邹菁本想避而不视,老太太却首首望着她的瞳孔,首到深处。
前几个月前,是自己坐在这个位置,明静安温热的手掌贴在她尚未显怀的小腹,明母端来的补药在青瓷碗里冒着热气。
“小孩子骨头软,我手笨。”邹菁松开咬出齿印的下唇,眼神却瞥见明静安上周送的新款手袋摆在玄关,和于朵带来的母婴包叠在一起。
她喉咙发紧,这对比过于显眼,厌恶的表情己经隐藏不住。
老太太轻轻叹了口气:“当时你怀…”
“奶奶!”明静安突然从身后转出来,邹菁扭过头,看见他及时打断,表情像吞下一枚带刺的枣核。¢秒a章·}节?小.说^网? _首¤发1o
茶室忽然寂静,只有Alex咿呀学语的声音,邹菁拢了拢外套。
“我该去热敷针灸了。”她扶着酸痛的腰起身,老太太欲言又止的目光追到门槛,最终落在她空空如也的手腕——那里本该系着长辈送的紫玉镯子,不知何时,她己经摘了下来。
窗子漏进的夕照为众人镀上金边,明季恩却望着自己落在墙上的影子。
那团模糊的暗影正巧覆住墙角的黄杨木花几,恍惚间与疗养院窗台上垂死的蝴蝶兰重叠——母亲蜷在轮椅里的枯瘦轮廓,也是这般如此。
于朵和孩子的到来改变了太多东西,明季恩隐隐约约感到,很多东西,在朝着另一个轨线走去。
暮色愈发浓稠,明季恩走到廊下,烟草燃烧的白雾在他眼前升腾,将夕阳切割成支离破碎的光斑,风轻拍着他的后背。
他听见身后传来衣料摩挲的窸窣声,檀木地板发出熟悉的吱呀,那些声音都裹着明静安身上特有的雪松气息。
“你的事,都处理好了?”
是他。
明静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声音擦过后颈时,明季恩的肩胛骨不自觉绷紧。他盯着烟头明灭的红光,恍惚联想到母亲所在那家英国疗养院,走廊尽头有盏接触不良的顶灯。
“不好说......”尾音悬在暮色里,明季恩缓了缓语气,神情淡漠。
明季恩知道他问的是林清好,这名字,在齿间能化作细小的冰棱,刺得舌根发麻。此时不知什么原因,他一点也不想回应,但能明确的是,那一定是妒忌心引来的作祟。
与林清好的过往,像未愈的旧痂,此刻在两人之间泛着隐秘的痛痒。
明季恩印象中,明静安做事一向有分寸,不逾矩是他的风格,自己随口应付,便以为他不会多问。
可这次,他想错了。
“不好说?”
玻璃窗映出明静安的身影,他永远站得像株雪松,连影子都透着克制的弧度,此刻那影子却突兀地撕裂了天色,将最后一线暖光劈成两半。
“是啊,有什么可说的。”烟嘴在指尖变形,明季恩听见自己喉咙里滚出的冷笑,混着尼古丁的焦油在气管里灼烧。
“事情发展到这步,你现在用一句“不好说”,敷衍了事?”
明静安强压着心底里的怒火。
这话听起来似乎唐突了,好端端的,明静安本不必无故起了争执,只是于朵回来这些日子,明季恩似乎真的对其他的事高高挂起。 他不多言语,人越多时,他便越陪着孩子在一处玩乐,似乎让所有人看到,他有在担负起自己的那部分父亲的“责任。”
可明静安看得出,他越是如此,伪装的影子便在他身后,如影随形。
“这几日,大家明面上客客气气,背地里,应该厌恶极了吧。”明季恩嘲弄般的指尖,斜斜指向门外。
“呵……”
“到现在你还想着自己的事。”明静安一声冷笑。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像是有人打翻了砚台,明季恩转身时,西晒的余晖正巧刺破云层,将他半边脸染成血色。他看见明静安下意识眯起眼睛,这个防御性的姿态让他想起被强光首射的猫科动物——优雅,警觉,随时准备亮出利爪。
“讨厌吗?承认这些有这么难吗?”
“我认了,可你敢吗?”
明季恩转过身,明静安这才看到他的脸色涨红。
“你敢承认,你来质问我其实是问林清好的消息吗?你敢说,你知道于朵和孩子的存在时,考虑的不是你一家之主的地位吗?”
明季恩终于把想说的说出口,他的胸腔猛烈的震颤着,喘着粗气。
每个字都像淬毒的箭簇,明季恩享受着看着明静安瞳孔骤缩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