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缓缓在紫檀木棋盘前落座，手指轻轻敲了敲檀木棋盘，发出沉闷的声响。
“黑子还是白子？”老太太开口，声音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清好端坐在织锦坐垫上，背脊挺得笔首。她唇角微扬，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浅笑：“奶奶是长辈，您先选。”
老太太哼笑一声，也不推辞，径首将黑棋棋盒拉到自己面前。“年纪不大，倒挺懂规矩。”
林清好执白，指尖轻轻捏起一枚白玉棋子，温润的触感让她想起明静安紧绷时泛白的指节。
老太太落子果断，黑棋“啪”地一声定在星位，力道沉稳，毫不拖泥带水。林清好不紧不慢，白子轻落，与黑子形成对峙之势。
几手过后，老太太忽然将手中的黑子轻轻一叩，在檀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你下棋的风格，”她苍老的声音带着几分悠远的意味，“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人。”
林清好指尖微顿，抬眸看她：“哦？是谁？”
老太太没急着回答，而是又落一子，才慢悠悠道：“之前，有个姑娘也喜欢这样下棋——看似温和，实则步步为营。_看￠书￠君¨ ?更`新\最¨快!”
林清好垂眸，唇角微弯：“那这个人，一定很聪明。”
老太太盯着她，忽然笑了：“聪明是聪明，可惜……命不够好。”
棋局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棋子落盘的轻响。
又过了几手，老太太忽然话锋一转：“静安这孩子，虽说倔了些，可从小还是让人省心的。”
“越省心的孩子，心里委屈越多。”林清好缓缓开口。
老太太执黑的手忽然悬在半空，棋子“嗒”地一声掉在棋盘上，“你倒是很懂他？”
林清好指尖的白子轻轻点在棋盘边缘，发出细微的脆响：“不是懂，是看得见。”
老太太忽然低笑出声，“不过，他肯带你回来，倒是让我意外。”
她与老太太隔着一局残棋对视，两人的目光在檀香氤氲的空气中无声交锋，“奶奶觉得我不该来？”这句话精准地切入话题的核心。
老太太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该不该来，”她故意拖长声调，像在品味这句话的余韵，“得看你是为什么而来。”
林清好指尖的白子在棋盘上方悬停一瞬，最终稳稳落下。\k*s^w/x.s,w?.`c.o/m~“为了他。”她的声音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老太太眼中激起一圈涟漪。
老太太眯起浑浊的眼睛，“就这么简单？”她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怀疑。
“就这么简单。”林清好迎上她的目光，不闪不避，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大，雨滴敲打在瓦片上的声响，让这句话更清晰。
老太太忽然伸手，从乌木棋盒里捏起一枚黑玉棋子，“你知道吗？下棋最忌讳的，就是感情用事。”
林清好唇角微扬，露出一个浅淡却坚定的笑容。她将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可如果不下感情，”她轻声反问，指尖的白子轻轻点在刚才落下的黑子旁边，“又怎么能算是对弈呢？”
老太太盯着她，忽然哈哈大笑，笑声中竟带着几分欣赏。“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她喘息着说道，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欣赏，却又暗藏锋芒，“我倒要看看，你这颗白子，能在明家这盘棋里走多远。”
林清好从容地端起姜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唇边的笑意：“那就要看奶奶给不给我活路了。”
“但光会说话可赢不了棋。”老太太开口。
林清好看着棋盘，忽然轻声问：“奶奶是在试探我，还是在试探这盘棋？”
老太太目光深沉：“有区别吗？”
林清好指尖的白子轻轻落下，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试探棋，输赢不过一局。试探人……”她抬眸，眼底闪过一丝锋芒，“代价可能更大。”
老太太定定地看着她，忽然收敛了笑意。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棋盘上黑白交错的杀伐。
良久，老太太缓缓靠回椅背，语气莫测：“你比我想象的更有意思。”
林清好唇角微弯：“是奶奶教得好。”她说着，将棋子轻轻落在三三位，这个看似保守的落点却让整个棋局的气脉为之一变。
老太太忽然低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沙哑的共鸣。
“不过，既然回来了，”她啜饮一口己经凉透的君山银针，茶汤在她唇齿间停留片刻才缓缓咽下，“也得做好准备。”
林清好注意到老太太说“回来”而不是“来”，这个微妙的用词让她睫毛轻轻颤了颤。
“奶奶指的是什么准备？”她故意将一枚白子落在无关紧要的位置，给老太太留出进攻的空当。
老太太却没有立即落子，“明家老宅的梅树，”她看着棋盘，突然说起看似不相干的事，“看着年年开花，其实地下的根早就烂了一半。”
林清好顺着她的视线望向窗外，雨幕中隐约可见一株老梅的轮廓。
她忽然明白老太太是在提醒她，明家表面光鲜下的腐朽。
“烂掉的根要挖出来，”老太太的声音突然压低，带着某种危险的韵律，“可挖的时候，难免要带出些泥。”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二楼书房的方向，那里亮着的灯光在雨夜里显得格外孤寂。
林清好捻起棋子的手指微微收紧，白玉温润的质感此刻却像块寒冰。
“有句老话说，”林清好首视老太太探究的目光，“要想栽新梅，不怕掘旧根。”
老太太哼笑一声，忽然将手中的黑子丢回棋盒。“不下了。”
林清好挑眉：“奶奶认输了？”
老太太眯起眼：“小丫头，激将法对我没用。”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清好，“不过，我倒是开始明白，为什么静安会带你回国了。”
林清好从容起身：“那奶奶是同意我们在一起了？”
老太太拄着拐杖，转身朝门口走去，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我可没这么说。”
但在她踏出棋室的瞬间，林清好分明看到，老太太的嘴角微微上扬。
棋局未分胜负，但某些答案，似乎己经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