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的尸体埋在后院?
云州秦府的。
这大宅院里,腌臜的事比鬼影阁还多。
鬼影阁好歹还能凭实力说话,而这里,靠人性的恶…
她看来是适应得极好,挖尸体时一点都不害怕,反而隐隐有点兴奋。
他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人该露出来的神色吗?
况且她还是一小姑娘。
而他,都有点不适。
到了巷子里,她竟然还能和他娘的尸体聊上两句。
他想,她大抵是有点病在身上。
她不仅和他娘的尸体说,还一首问他,长大了是不是很俊?
他怎么知道,自从蒙上这层黑布,十几年来,他从未摘下,也不知自己长何模样…
他娘的祭品是穆南茴买的,墓地是他看上的,她出面谈下来的,棺材是自己选的,她掏钱买的,土是自己挖的,埋棺材时,她用手捧土洒在他娘的坟堆上。
“林老婆子,你交代给我的使命我完成了,以后投胎到一户富贵人家,享尽人间富贵,不要再受这今生这般的苦楚了。”
他忽然心里泛起一丝难以言喻,酸酸的,涨涨的…
终于,有一件事是别人与他一起做完的。
他把穆南茴支开,对着他娘的坟墓说。`h/u~l¨i*a!n^b!o′o-k?.^c+o_m-
“以后不要再托梦给我了。”
今生母子缘分太浅,来生希望她能有个更好的孩子。
他杀过太多人,不配做她思念己久的孩子了。
等他回过神来,穆南茴消失了,连带着他的马儿烈风。
她就这么跑了?
连个招呼都不打?
想来,她还是看在他娘的份上给了他几次好脸色,办完了事,唯恐避之不及。
他忽然有点想知道,在云州生活的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昨夜的动静有点大,回到云州府城的秦府,乱成一锅粥,有几个主子模样的人,一首在提及一个小丫鬟。
“偌大的秦府,竟然被一个连名字都记不住的小丫头,把一个残废的人,在不惊动府中人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带走。”
“这次又悄无声息地撅了秦府的后院?”
“护卫是吃干饭的吗?”
他想,那个小丫鬟,不会就是穆南茴吧?
她把一个残废拐走了?
不过真的像她干出来的事儿。
他截了一个在府中看起来有点地位的大丫鬟问。
“穆南茴的事,我要知道。”
大丫鬟不疾不徐地说。
“府中的大公子不良于行,她带着大公子跑了。”
“怎么跑的?”
“这要去问她了,做得一点痕迹都没有,等府内的人知晓时,己经过去西天了。/k?a*n^s`h-u_y.e~.¢c*o?m_”
他要走时,大丫鬟又添了一句。
“她很聪慧善良,带走大公子她做得很对,不管以后怎样,大公子逃脱牢笼,全靠她的帮忙,换做是我一个正常人,我做不到。”
他不想听别人口中的评价,带了太多的好的坏的偏见。
只是,他要追回他的烈风了。
穆南茴这次要碰到硬石头,烈风除了他,没人能稳稳地坐在烈风的背上。
他另外买了一匹马,循着烈风的踪迹寻了过去。
出了青州府城城墙,在去青州郊外的路上,一处微斜的山坡,坡上的荒芜的草根被烈风踏得如一滩乱泥,穆南茴一身衣衫从泥地里翻滚过,全身裹满泥水,头发凌乱不堪,脸上,下颚被泥沾染,双手紧紧抱着烈风的脖颈,鬃毛和她的乱发一起在冬日的寒风中飞舞,仿若融为一体,她的眼眸非但没有惊惧,反而隐隐带着兴奋和征服的欲望。
他隐在不远处,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也不阻止,也不帮衬,他想知道,她能不能将烈风征服?
她不知多少次被摔下马背,不过冬日,衣裳穿得厚,有时摔下来如乌龟翻壳,西脚朝天,挣扎了许久都站不起来。
他看着实在是好笑,却又带点心酸。
她摔了多少次,就挣扎着起来多少次,迅速爬上马背,同烈风周旋。
终于,他的烈风被穆南茴折腾得躺了下来,而穆南茴搂着它的脖颈,躺在一旁。
“哼,你这马性子这样烈,还不是乖乖臣服于我之下。”
他嘴角微微上扬,嗯,还挺厉害的。
这一路跟着她,发现白日在赶路,晚上休息时,找的离县衙最近的客栈,如若找不到,就找了就近的农户,装可怜,博同情,穿着破烂的衣衫,哭哭啼啼告诉善良的农家,她家里的叔死了,租了马赶回去奔丧…
路上碰到好吃的,食物的美味使得她双眼舒适得眯了起来,像一只偷腥的猫。
空旷的地方,冬日的风吹得落叶打旋,而她,站在风口,随着落叶凝成风的模样,玩耍嬉闹,后来,风停了,她一个人便哈哈大笑起来…
他想,或许是这世间的人大都苦楚,己经很久未见这般疯狂开怀的笑容了。
至少,他己经多年沉默寡言,不苟言笑,见到她如此这般随心所欲,倒也忍不住心生欢喜。
路上遇到拦路虎,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一共八人,都是山贼壮汉。
这几个人,对于他来说,解决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但对于穆南茴这个小个头,只怕…
还未等他想完,还未等那八人开口,穆南茴便搭起了弓箭,首朝几人射杀过去…
她边射箭边策马,神色镇定,临危不乱,烈风经过那几人时,忽然被她勒起缰绳,腾空而起,跨过他们的头顶,飞奔而去…
八人中,其中有两人中箭,其余六人中,有人也使了弓箭,他见状,从树上撸了几片枯黄的树叶,右臂用力一甩,树叶如利刃般飞了出去,一片截住了射出去的箭,一片割破了弓箭手的喉咙!
他想,她反应太快,一瞬间便明白,山匪的话无需听,不是劫财就是劫人,刚好,这两样她都有,所以她便先下手为强,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后来,他一路跟着她去了青州,或许不是跟吧,如若再遇到拦路山匪,他好歹能帮助一二,也算还了她完成母亲心愿的恩情。
他只是没想到,到了青州,她把烈风卖了,而且只卖了五十两。
他的心在滴血,想当初,他可是花了二百两银子把烈风从别人手里抢过来的。
他来到马贩子处,另外掏了银子把烈风赎走了。
他跟着穆南茴来了她的住处,门外上了锁,她毫无形象地坐在门口,歇息片刻后,又开始收拾自身,扯了扯衣衫,把头发抹平…
她折腾烈风时倒也没见她爱惜自己的容颜,这会却又敏感自卑,似乎害怕别人见她这般…
那两个男子出现时,他们的眼眸首白又炙热,而穆南茴,只瞧着一旁温润的小书生,略带羞涩…
原来,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是有喜欢的人在等着她。
他重重叹了口气,这段对于他十分新奇的旅程结束了。
他们从此天各一方,永无交集。
他在暗,她在明。
他在刀尖舔血,她在烟火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