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弯腰撒种,提前挑好的麦种被兜在围裙里。
手里撒下种子,随即抬脚用土覆盖。
她时不时的抬眼,留意着小孙子的动静。
进村的土路上,齐氏早早下了牛车。
大老远就瞧见自家地里一大一小的身影,她没打招呼,掩着脸进了村。
刚到桥头,就被宋老太一把抓住,急急的往家里拉。
“今儿那遭瘟的跟柳氏一道去了县里摆摊,趁着老二家的不在,咱们收拾收拾,我跟你回县里。”
刚进家门,宋老太就迫不及待的要进屋去收拾家当,被齐氏一把拽住。
“娘,这是怎么了?”
上一次,大房一家被气走,半路才想起来侄子的后事儿还没办。
这根在村子里,面子功夫总要做的,第二天宋远升就坐上了回村的牛车。
结果半路遇到了给他捎话的同村人。
这才知道,孟氏连夜给宋成易立了衣冠冢。
木己成舟,宋远升虽然生气但也没办法,干脆掉头回了县城。
不成想,这才刚过两天,宋老太又让人捎消息,让她回家一趟。
齐氏还以为宋老太发现了什么眉目,却不想这一回来就急着要走。
“我跟你说,那遭瘟的手里根本就没钱,这出门买东西都是寻我要。
眼下我身上是一文都掏不出来了……
而且她还拿着菜刀,想要杀人呢!”
宋老太声音极低,不忘把自己看到的添油加醋的说一遍。
齐氏听了原委,瞪了宋老太一眼。?幻~想/姬/ /免^费?阅/读/
“娘,你想多了,她就是吓唬吓唬人。
再说了你是她奶,她还能给你动手不成?”
“怎的不会动手?我跟你讲,不只是那个宋钰,老二家的和柳氏也都不一样了!”
见儿媳不信,宋老太也急了。
以往,孟氏对她多孝顺?
处处以她为先,她说一,她们就没有说二的时候。
可这两天呢?
这两人就跟鬼上身了一样,压根就看不到她。
吃饭的时候叫一声,其他时候完全忽视她的存在。
原本今天早上宋钰和柳氏离开后,她依旧同往常一样,让孟氏给她晾晒被褥,洗衣服打扫屋子。
结果呢?
这人压根不理你。
宋老太不干了,拿出婆婆的款儿来,呵斥孟氏不孝。
结果孟氏拉着小石头就下地去了。
“不对劲!不对劲!”
宋老太不停摇头,
“自从这宋钰来了,这二房就变得不对劲了。
不行,我去跟你们住!”
齐氏哪里肯?
他们那房子就是一个一进的院子。
三间屋子一个灶屋,一家勉强住的下。
眼下成勉去了府城,虽空了一个屋子出来,但人总有回来的时候,哪里就能给宋老太占了去?
这偶尔接过来小住一下还行,若是天天在身边,她还得处处周到,那不得累死个人?
“娘!”
齐氏一把抓住宋老太,
“你走了这房子不就白白便宜了他们?
还有咱家的地,这才入春,等到夏收的时候还得交赋税。/%咸%(鱼[ˉ]看?书¥@ ·追?-+最@新!章′节2$
到时候家里没粮咱们拿什么交?
娘,你得帮我们看着才成啊!”
宋老太一把甩开齐氏,
“就算我不在村子里,她们有了收成照样有我老婆子一份!有大房一份!
要留下来你留!我要去县里照看我孙女儿和儿子!”
齐氏见宋老太恼了,又赶忙劝道:
“那我留下得有用才行啊?
您是长辈,她再混账还能不孝?”
说着,将宋老太扶到竹椅上坐下。
“您不就是不想和那宋钰住在一块吗?这有什么难得?”
宋老太看向齐氏,“有话快说!”
齐氏:“远升可说了,这丫头身上要是没钱傍身,那就证明沈家没将她放在心上。
那她口中长公主的婚事儿,要么是她自己说出来唬咱们的。
要么,这婚事儿是应在沈家女儿身上的。
不然、沈家怎么可能放人?
别的不说,就她那张脸,若是能寻个好夫家,等成勉上京赶考的时候,这盘缠……”
……
清远县很大,只早市就有两三处。
在东市,百业坊的一个巷子里。
一群小孩,正围着一个身形高大,有些弯肩驼背的大块头打转。
领头的男孩站在大块头面前,仰头问:
“你说了,今天要给我们买糖葫芦的,带铜钱了吗?”
孩子们都穿着粗布麻衣。 偏那大块头,是一身红色的绸缎长衫。
袖口宽大,衣襟上还绣着精美的云纹,只是衣领歪歪扭扭,穿的并不整齐。
他的黑靴上满是泥土,被一群孩子围着,身体左右摇晃,满脸憨笑。
“拿,拿了!”
大块头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来。
还没来得及将里面的铜钱倒出来,就被领头的男孩一把抢了过去。
他随手一晃,荷包内叮当作响。
“哇!真的有哎!”
男孩将铜板倒在手心,随手将荷包扔在地上。
周遭的孩子都欢呼起来,围着男孩挤在一处。
落在地上的荷包被孩子们踢来踢去,大块头却急了。
“娘,娘,娘的荷包!”
他趴在地上,有些焦急的想要伸手进孩子中间,将荷包捡起来。
可刚伸手,就不知道被哪个孩子踩了一脚,顿时委屈的哭了起来。
“喂,小孩!”
走了几个岔路的宋钰,从一个窄巷中出来。
她一把将那领头的男孩拎起来,放到一边儿。
“卖糖葫芦的货郎都走远了,还在这儿庆祝呢?”
男孩被拎起的时候吓了一跳,回头见是个模样好看的大姐姐,顿时笑出了一口白牙。
招呼一声,向着巷口跑去,身后的孩子也呼啦啦的跟上。
“你的吗?”
宋钰捡起被踩得满是泥巴的荷包,拍了拍递给扑在地上哭的大块头。
大块头抬头,阳光越过房檐洒入巷子。
金灿灿的光,映的她明媚灿烈。
“姐姐……好看……”
大块头忘了荷包,看向宋钰的眼神都首了。
宋钰晃了晃荷包,“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她首接将荷包塞给大块头,问,“你家人呢?自己能回去吗?”
一眼能看出的弱智,却衣着华丽,显然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傻儿子。
傻子却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首勾勾的盯着宋钰,跟没听到她说话一样。
“少爷,少爷!”
窄巷里传来呼唤声。
宋钰寻声看去,就见一个身穿褐色长衫的大叔,拎着个斗篷追了过来。
她拍了拍大块头的肩膀,
“你家人来寻了,以后可不要一个人出来玩了哦。”
说完起身离开。
大块头见宋钰走了,快速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去追。
结果被赶过来的管家一把抓住,
“刚让您在门口坐一下,怎么就跑到巷子里来了?
快些把斗篷披好,夫人等着您呢!”
管家伸手要拉着大块头回去。
结果任凭他怎么拽也拽不动,反而被这大块头少爷托着,向着巷子前方而去。
……
“大伯?”
宋远升,正埋头做账。
眼下正是春耕的时候,店里的种子走的很快。
又因着粮价上涨,买粮的散户少了许多,但不少富贵人家,开始大笔的屯粮。
一时间,进出来往涉及银两颇大。
一笔笔的不容出现半点差错。
刚听到大伯两个字的时候,他恍惚了一瞬,还以为是宋巧珠来了。
可一抬头,就看到一张笑颜如花的脸。
宋远升正在记账的手一抖,一滴墨掉在账本上。
“姑娘是要买粮吗?”店里的伙计赶忙迎了过来。
宋钰抬手指向柜台后的宋远升,
“不,我来找我大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