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上桌坐下,宋钰问孟氏,
“吴婶子说,您帮我把衣裳带回来了?”
孟氏伸出的筷子顿了一下,夹了块没有鱼刺的肉喂给小石头。
“嗯,在我屋里放着呢,衣裳是文丫头没成婚前穿的,
她比你壮实些,想来有些大。
一会儿吃完饭你去试试,不合适我给你改一下。”
宋钰点头。
孟氏看了宋钰一眼,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兔肉,没有半点要解释的意思。
想要劝她别去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她和这个女儿,好像还没有熟悉到能事事干预的地步。
就连巧珠……
孟氏想到那个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孩子。
自在绣房上工后,就开始处处嫌弃她,嫌弃这个家,从不愿她参与她的任何事。
嘴里的米粥食不知味,孟氏犹豫了好一阵儿,才开口嘱咐:
“上了山,跟紧你何叔,要是遇到危险,要先顾好自己。”
正埋头吃饭的宋老太闻言看了孟氏一眼,
“什么上山?谁上山?”
孟氏简单说了一下宋钰明天要跟着猎户们上山的事。
宋老太惊讶的看了宋钰一眼,没忍住哼笑出声,
“就你这身板,可别让狼给叼走了。.d.n\s+g/o^m~.~n*e?t~”
宋钰没理她,对孟氏点了点头。
柳柳全程都很沉默,只是一味的扒饭。
宋钰的目光扫过柳柳有些空洞的眼睛。
在末世,心理问题几乎成为致死率极高的一种隐性疾病。
宋钰自己,也是一个心理创伤很严重的个体。
甚至有一段时间为了排解这种负面情绪,她搜罗了很多心理学的书籍和转移情绪的小说来疗愈。
在基地时,她见过各种因心理问题而自毁的人群。
柳柳是一个善良的人,她坚韧,自强。
在这个时代,她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好儿媳。
可自己的出现让她的固有认知发生了动荡,
就像是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鸟,渴望展翅高飞又害怕外面的狂风暴雨。
在这种情绪冲突中,一不小心就会伤了自己,伤了别人。
宋钰理解,却无法给予帮助。
她只能自我调节。
……
吃完饭,宋钰跟着孟氏去了她的屋子。
炕上叠放着一身衣裳,粗布的斜襟窄袖短衫,长度及腰便于活动。
下面是粗布的长裤,裤腿宽松,裤脚处配了绑带用来扎紧裤脚。
外面还有一个皮质的护心外衫,有些像马甲,对襟处用细绳捆绑。\我?的.书~城? ′最-新′章*节\更-新*快,
宋钰试了试,确实有些宽大。
孟氏拿出木尺,帮宋钰量衣,
“正好,这两日我给你把新衣赶出来,等回来就能穿了。”
宋钰点头。
还没将身上的衣裳脱下来,柳柳收拾完碗筷走了进来。
她手中握着一把长弓。
“这是成易之前用的,放置的有些久,你要用吗?”
说罢又着急补充了一句,“我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用桐油涂抹。”
宋钰点头,伸手拿过长弓。
木质的弓身很干净,并没有干裂变形的迹象,她拉了拉弓弦,
“弓弦有些松了,得换一个,其他都很好,谢谢你。”
柳柳没想到她真的会用弓,轻轻摇头。
“这把弓还是成易小时候,你何叔送的。”
孟氏略有怀念的说道,
“刚听你吴婶说,何良去了村长家,稍晚些你去寻他,让他帮你修一下。”
宋钰正有此意,轻轻颔首。
她将身上的衣裳脱下来递给孟氏,正要离开,发现柳柳还站在门口。
那模样就像是一个使性子的小孩子,一个人杵在那里,不进来也不离开。
孟氏见状叹了口气,知道她怕是还在纠结,干脆将人招呼过来坐下。
又对宋钰道:
“陈年旧事了,你要是不忙就一块听听。”
宋钰无所谓,拉过凳子在一边儿坐下。
孟氏穿针引线,借着窗口的光帮宋钰改衣服,
“那是十六年前了……”
那年,边关战乱。
因怕被战乱波及,百姓们举家北迁。
当时宋老爷子还在,带着兄弟两家去了咏安府。
却不想,咏安府紧闭城门不放百姓入城不说,永安王还以“百姓中藏有他国细作”为由,屠戮众民。
百姓们西散逃命,孟氏和丈夫在混乱中与家人失散。
两人逃到府城外一个偏僻的道观,观中道士见孟氏有孕心生怜悯,允许她二人于观中暂住。 却不想,第二日夜里道观就遭了山匪。
宋远和是猎户,主动与道士们一同抵抗,孟氏则被道士带进了地窖中躲藏。
也是在那里,孟氏遇见了身着富贵,却同样身怀六甲的夫人。
两人都未到生产的月份,却因着这场混乱动了胎气,双双早产。
孟氏只孤身一人,身上连一件衣裳都未曾多带。
还多亏了那夫人,让随行的稳婆帮忙这才顺利产子。
甚至孩子用的包被,擦身的布巾都是那夫人给的。
山匪退去后,宋远和生怕再生变故,匆匆带着妻儿离开。
首到夜里换尿布时,孟氏才发现孩子手中攥着一个漂亮的红色手绳,上面串着枚玉竹节。
“我那时只以为是帮忙包裹孩子的仆妇不小心掉的,虽然想要归还。
但身处乱世有命在己是不易,便做主留给了孩子,也算是一场机缘。”
孟氏目光远望,带着难以掩饰的失落,
“也正是因为这竹节,那沈家小郎君同巧珠回来提及此事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或许真的抱错了。”
不然,为什么她养了十多年的女儿,就是养不熟呢?
孟氏说的时候,宋钰也在脑海中搜索了原主的记忆。
因着宋巧珠的到来,她也闹过一场,沈母不得不将事情的原委告知她。
这沈家本是景州杞县人。
那年沈父刚考中举人,留京任职后便修书让家人进京团聚。
不料才离家数日就遭遇战祸,这才暂留咏安府外的道观避祸。
沈母娘家本就是当地富商,吃穿用度本就不俗。
刚进入咏安府地界就被流窜的山匪盯上了。
孟氏本就遭了无妄之灾,沈母心有愧疚便让稳婆仆妇多多照顾。
那挂在女儿手腕上的竹节,也只是以为慌乱仓促间丢了。
却不想一时疏忽,导致亲生女儿流落乡野十五年。
宋钰是个听客,十分配合的发表感言:
“果然,是金子到哪儿都会发光。
宋巧珠是沈家女,注定荣华富贵。
饶是两家相距千里,也能巧遇相认。”
柳柳看向宋钰,这个丢了荣华的人倒是豁达,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