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泞的山路上,一支送葬队伍正蹒跚前行。
“前面有个坡,大家脚下稳当些。”
走在队伍前面的是个中年男人,他打着把黑纸伞,抬手呼喝。
可话音未落,一个抬棺人脚下一滑,整个人侧摔在地。
棺材霎时失去平衡,重重砸在了地上。
棺盖被震开一条缝隙,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尸从里面滑了出来。
女尸面上被涂了厚厚一层脂粉,惨白一片。
脸蛋上贴着两张红纸,被雨水一砸红色晕染,在女人脸上散开。
像是无故流下的两行血泪。
宋钰正打着纸伞,从山道上下来。
今儿一早,柳柳和孟氏急急忙忙的奔向清远县,同时拜托宋钰去一趟远山镇帮她取提前订好的竹签。
宋钰晨练完后,天色己经开始阴沉,她将小石头送到何家,拎着伞上了山路。
路走了一半,就大雨滂沱的泼了下来。
这一路并不好走,山石混合着泥浆让人厌烦。
经过那混乱的送葬队时,宋钰瞥了一眼目光正落到那女尸脸上。
雨水化开了她脸上的红纸,也将那惨白的脂粉冲卸下大半。
只一眼,宋钰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安娘。
比之上一次见面,她瘦的几乎脱了相,无声无息的成了一具尸体。.d~1\k!a*n¨s-h-u¢.¨c′o?m/
尸体上,那鲜红的嫁衣,分外扎眼。
宋钰没动,看着众人将尸身搬回棺内,不管那棺内是不是灌了水,“哐当”一声,盖上了盖子。
“让让,让让!”
中年男子冲着宋钰快速挥手,宋钰微微向一侧靠了靠,男人烦躁的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打起黑伞再次前进。
纸伞之下,宋钰看着那渐渐消失在雨幕之下的抬棺队。
那中年男人她有印象,是安娘口中的舅舅。
那时两人虽有拉扯,但因着是家事宋钰没有太过在意。
却不想,不过月余,那个在被凌辱后拼尽全力想要活下来的女子,就这样失去了生命。
脚上的靴子早己湿透,宋钰转身向着那抬棺队的方向跟了上去。
大雨并没有持续太久,慢慢放晴。
在云雾缭绕的山峰之巅挂上了一道彩虹,炫彩夺目。
宋钰扔掉手中纸伞,跟在队伍十数米的地方。
山路泥泞,依旧让抬棺队走的摇摇晃晃。
几次摔倒,安娘那毫无生气的躯壳,也没脾气的被摆来弄去。
好在很快,抬棺队就脱离了山路,走上一段蜿蜒的田间小路。
他们似是进了田庄,两侧皆是田地,有零星分布的草顶土坯的茅屋点缀其中。¢0·0*小+说\网` ¢更¨新?最+全+
应当是佃户的临时住所。
而在小路的尽头,是一处被土墙围起来的院落。
此刻,那院外正挂着丧幡。
中年男人上前敲门,很快木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老头来。
宋钰躲在不远处的一棵树后,看到那老头时心中微动。
这人,竟然是马家山中庄子里那个看庄子的老仆!
马家人尽数入狱,他竟逃过一劫吗?
“进来吧。”
老仆说着,侧身让开。
抬棺队鱼贯而入,木门再次关闭。
眼见没了动静,宋钰悄悄摸了过去。
这院子远看还行,可凑近了才发现各处皆破败的紧。
宋钰围着围墙转了一圈儿,在院子后面寻了个低矮的缺口翻了过去。
只是脚刚落地,她就听到一阵开摩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在房屋后面,一只黑背大狗,正冲她露出犬牙。
宋钰:“……”
前院,王贵指挥着抬棺人将棺材落在灵堂内。
他搓着手走向老仆,
“辛管事,这事儿便算是成了,您看这银钱?”
“咳咳咳。”老仆垂腰咳嗽几声,“老头子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若不是东家曾有恩于我,让我无论如何也要给少爷寻个伴儿,也不至于这样折腾。
这样吧,王兄弟好人做到底,等到了子时,帮个忙将两人一块葬了。
到时,银钱翻倍。”
王贵闻言,眼中惊喜一闪而过。
可很快又被心中顾虑冲散。
这马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没人知道。
但看衙门那架势怕是不小。
他不知道这老头安不安全,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老辛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从袖袋中摸出一袋银子塞进了他手里。
“待到子时两人下葬,还有一份。”
说着叹了口气,“原本少爷也是有妻室的,只是不成想那人眼看马家落难竟倒打一耙,硬是托了关系告马老爷强抢民女,若非如此,老头子又怎会出此下策?
王兄弟放心,这再大的罪过也有老爷顶着,他们不至于来寻一个己死的痴儿。”
王贵闻言,心下稍安。
他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子,目光看向几个抬棺人。
见众人眼中皆有期冀之色,这才点头,“成,帮人帮到底,这也是我这外甥女儿的丧事,咱们几个肯定给您好好办。”
老辛赶忙道谢,他快走几步推开一间屋门,
“刚让庄子里的婆子备下了饭食和酒水,王兄弟若是不嫌弃就带着兄弟几个坐坐?”
几人见状更觉舒坦,抬步走了进去。
木门关闭,很快里面就传来了推杯换盏之声,热闹不己。
老辛看了那屋子一眼,转身进了正屋。
在屋后的墙角,宋钰趴在黑犬身上,她一手紧紧捏着狗嘴,另一只手紧握短刀,硬生生在狗子颈部狠狠拧了一圈儿。
原本激烈反抗的身体,在一阵阵的抽搐过后趋于平静。
宋钰松了口气,放开了手。
她的整个手臂外侧的衣裳被磨破,露出一片血红来。
宋钰没在意,确定狗子彻底死透后,才将其拖到杂草堆里。
又抓了把土,将手中的血迹擦净,这才慢慢靠近屋子。
眼下刚过午时,天光正亮。
原本呼喝声不断地房间内突然传来杯碟掉落破碎的声音,很快便是一声声闷响。
宋钰将窗户推开一条窄缝,向里看去。
几个抬棺人,连同安娘的舅舅,皆倒地不起。
很快,屋门被打开,老仆自外面走进。
身边还跟着几个身穿粗布衣裳的男女,看起来像是这田庄的佃户。
但各个脚步轻盈,显然是有功夫的。
“马有德己经被抓,辛管事何必为了他再生事端?”
说话的是一个身形高大,肌肉虬结的壮汉。
老辛摇头,“他在牢里都还在担心自己的儿子,担忧马家的血脉传承。
我既应了他,自然要做。
这些人留下也好,便随着少爷一道下去,做家仆吧。”
壮汉笑了笑,“得,这纸人也省的扎了。”
说罢,拎着麻绳向那些抬棺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