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透过铁面的缝隙,能看到淡去的沙尘和沙尘后渐渐显露的蓝天。
太阳乍现,便将整夜的寒去了个干净。
首到彻底走出沙尘弥漫的区域,那拉着他的力道一松,他才停了下来。
可这时,魏止戈反而有些失望。
要是能被这样拖着,一路走到荒漠的尽头去才好。
眼前伸来一只手,试图取下他的面甲,敲敲打打却不得其法。
“喂,你脸上这东西怎么摘下来?”
熟悉的声音响起。
魏止戈缓慢转头,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正凑过来,试图透过面甲的缝隙向里面探望。
魏止戈无言。
半晌才内部消化了这眼前的一幕,叹了口气,伸手摘下了铁盔,露出一张颇为狼狈的脸来。
他发丝凌乱,带着汗水和被刮擦出来的血痕。
在他身后,有几具还算新鲜的尸体。
那是几日来贺兰晓和钱塘派进来的人。
都被魏止戈和郑远解决了个干净。
他就坐在距离那些尸体不远的一处石峰下,而眼前这位初来乍到者,同样对那些个尸体视而不见。
“你不该来的。”
宋钰没有说话,而是拿过魏止戈手下的铁盔在自己头上比划了下,能十分轻松的带下去,就是大了些。
她就像是个对什么都好奇的孩子,随意摆弄了几下后,在魏止戈无语的目光中又摘了下来。
“想着你要死了,来问问你有什么遗言。-三^叶¢屋` *无?错~内-容·”
宋钰蹲在魏止戈对面,歪头看着他,
“张垚他们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吧?
难道就没什么想要跟他们说的?”
魏止戈没说话。
宋钰将自己挂在身上的挎包摘了下来,从里面拿出一个面饼来,又拿出水囊。
“要做个饱死鬼吗?”
魏止戈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刚灌了一肚子的烈酒,己经盛不下这些了。
宋钰见他不要,自己咬了一口。
“当初我离京时,你救了我一命。
后来又一路送我到咏安府,若非得你相助我这一路也不会这般顺畅。
这救命之恩,我还没报呢,你就死了。
岂不吃亏?”
魏止戈摇头,“你帮了商队又救了清欢,早就还清了。”
宋钰摇头,“你救的人,都还到别人身上去,这算什么还清?
原本我想着,帮你优化了火器,提升关州军的战力,这也算是报恩了。
偏你不用。
我这人,最是欠不得别人什么,更不想背一个死人的恩情。”
宋钰吞下干巴巴的饼子,灌了两口水。
她左右看了一眼,
“这里除了你我,便是那些不知投胎没有的该死鬼。
要不你说说,你可有什么愿望?
比如,想要清欢当皇帝?
比如,想要杀个皇帝或者皇后什么的?”
魏止戈看着宋钰,半晌,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宋钰的肩膀,
“若我说这些都是,你会帮我去办吗?”
宋钰扫开他的手,
“那不一定,我也没那么大本事。-零\点~看_书\ .更¢新.最/快?
不过,可以试试。”
试试?
魏止戈当真被眼前这小女娘的大胆所震撼。
“宋钰,你听好了,我没有什么愿望。
你现在离开。
回到你家人身边去,无论是关州军还是朝堂,都不要介入。”
宋钰看了他一眼。
伸手,开始解他的铁甲。
魏止戈满脸惊悚,“你这又是要做什么?”
他下意识想要躲避,偏偏宋钰力气大的牛一样,他又脱力的厉害,一时竟挣脱不开。
宋钰边扒他的铁甲边道:
“我原本还想着,要如何才能骗过外面那些人。
有这铁甲当真是省事儿多了。
你放心,今儿魏止戈必须得死,还得光明正大的死在那些人眼皮子底下。
让全天下的人都信,魏家的最后一位少将军,没了。”
魏止戈己经意识到不对,想要制止,宋钰一把抓住他伸来的手。
抬头看向石林深处,“郑远?”
魏止戈下意识去看,就觉后颈一痛,意识瞬间模糊。
宋钰将倒向自己的人扶正又缓缓放到地上,继续剥他的战甲。
然后是外衫,长裤,靴子。
明明是寒冷的冬季,关外的冷风如同刀子一般能剔肉透骨。
可许是为了方便穿着战甲,为了方便肢体活动,魏止戈穿的并不多。
一身里衣,一身外衫便是所有。
铁甲冷的像冰,他的关节处,都是被铁衣磕出来的淤青。
脱完他的宋钰又开始脱自己的。
因为穿的是男装,她的棉衣孟氏特意给做的大了不少,但穿在魏止戈身上依旧有些捉襟见肘。
等将那单薄的衣裳穿好,宋钰又开始整理魏止戈身上的,一切能代表身份的物件儿。
军符,家牌,还有……
他脖子上挂着的狼牙吊坠。
宋钰取下看了一眼,然后将自己脖子上的那个摘下来和他对调。
之后便是披甲。
沉重的铁甲浸着透骨的寒意,让宋钰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
她身形瘦弱,但战甲上身却恰好补足了这一点儿,里面空荡荡的,外面看也还算唬人。
虽说大,却不至于裙甲拖地,只是走起路来着实不大舒服。
“你这是做什么?”
为了避开堵在外面的那两支军队,郑远不得不骑马绕行,在鬼城的另一处入口处进入。
好在这几日下来,他和魏止戈早将里面摸了个明白,又留下多处记号,这才不至于迷路。
只是没想到,他刚到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宋钰口中可以让魏止戈活下来的方法,竟是自己去做替身?
宋钰没急着回应,而是将头盔戴在了头上。
她回头,透过面甲看向郑远,
“按我说的,带他离开,藏起来。
等着我来寻你们,或者……”
宋钰顿了一下,
“或者等过个一两年,便改名换姓,寻个小城活下去吧。”
宋钰躬身,费劲的拿起魏止戈的长刀。
她将自己的背囊丢给郑远,
“里面有些银子和武器,还有些金疮药。
马背上的食物和水,足够你们走到凤歧山下了。”
郑远却慌了,“宋,宋钰。就算是要寻个替身也不应该是你。
你身形和少将军身高相差甚远,熟悉之人一眼就能看穿。
你把战甲脱下来,我来。”
宋钰摇头,语气淡然的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不行,你会死。”
“那你呢?你不会死吗?”
宋钰没回答,而是安抚般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一一告知。
“我手中有火雷,黄沙可以遮挡他们的视线。
只要我出去上了马他们就不会发现我的身高有问题。
我会将人引到三川江的支流处,到时会给他们一具被鱼儿啃食后泡烂的尸体。
他们不会发现死的人不是魏止戈。
军符,家牌都能作为他身份的证明。”
“你也不必担心,他醒来会怪罪,只将我说的这些原样告诉他便是。
结果是他想要的。
但他真的不必为了给别人正道,就搭了自己的命去。
以后,若是能再站在阳光下,山川海阔,哪里去不得?
就算是乘船出海,掉到海里喂鲨鱼也比死在这些玩意儿手下强一百倍。”
魏止戈的刀又长又重。
宋钰用不惯,干脆拎起来扛在肩头。
眼看黄沙褪去,她冲着郑远点头,
“告诉他:今日,魏止戈便死了。”
说罢,她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郑远想要去拦,却被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魏止戈绊住了脚。
犹豫一瞬,郑远向着宋钰离开的方向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