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目光投向他处,去观察眼下的环境。
低垂的帐顶被炭火熏得发黄。
屋内暖烘烘的,却混着一股子兽类的腥膻。
她躺在一张兽皮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
对面墙上,正挂着一串儿骨头做的风铃。
下面是一个台子,上面放着一个银钵,上面镶嵌着不知什么材质的红色珠子。
忽然风起,吹得那骨铃摇摆相撞,发出闷响。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掀开帐帘躬身走了进来。
他逆光而来,宋钰一时看不清对方容貌。
只看到他披着毛色油亮的黑色狐裘。
手中握着一条不知是什么东西穿成的串儿,在骨线凌厉的手指间拨动。
宋钰被他竹节一般修长的手指所吸引,目光落到了他的手指上那枚翠绿的扳指上。
这颜色品相,若是拿去卖得卖多少钱?
男人走到宋钰旁边,一掀衣摆坐了下来。
在她审视他的同时,贺兰晓也在看着她。
心中却暗自琢磨着,魏止戈到底是从哪儿寻来这么个俊俏的小娘子给自己挡灾。
当真舍得。
眼看对方的目光一首落在自己的手上,他手指勾着那骨串儿,笑问:
“想要?”
宋钰没说话,目光上移落在他脸上。?秒′章!节_小~说′网′ ~追`最*新¢章`节,
这人一副蛮人的装扮,却长了一张十分中原的脸。
皮肤白净,天然一双含笑的凤眼。
鼻梁高挺嘴角上扬,不似在笑,倒像是时刻把戏谑挂在嘴角。
若非那眉压眼的骨相带出几分异域风情来,宋钰当真会以为眼前这位是大邺人。
看宋钰不开口。
贺兰晓收了骨串儿攥进掌心。
“魏止戈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甘心替他去死?”
宋钰蹙眉,下意识攥了下自己的袖口。
入手柔软,不是魏止戈拿箭袖外衫。
战甲不在,衣裳也被换了。
背后麻木一片,也不知被箭矢射伤的地方是否有痊愈。
她身体的异状是否被发现……
若是被发现……
宋钰看着男人,心中闪过杀意。
贺兰晓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他突然抬手在她额间敲了一下,
“与其想着杀我,不如想想如何报答我。”
被窥心的宋钰:……
她用目光发出疑问。
“阿兰在江边浣衣时候发现了你。
我就倒霉了,恰好路过。”
那哑奴入水,拽不动人。?如!文¨网^ ¨无-错/内!容·
又浮上水来求助,贺兰晓本是为了偷个安静,在江边溜马。
就顺道看了个热闹。
他原本是没打算救人的。
偏哑女上来时拿了片铁面甲。
本以为能捉个活将军,却不想拎上来却是个女人,而且还没死透。
贺兰晓瞬间便想到了金蝉脱壳之计。本不欲多管闲事。
偏那阿兰,跪着求他救人。
所以,他干脆杀了个和魏止戈身形相似的大邺奴隶。
穿上了魏止戈的衣裳战甲,又砸烂了他的脸。
“且放心,你身上那些兵符,家牌等物品我也悉数塞进了他的衣裳之中。
人,己经沉入水底喂鱼去了,想来过不了两三日便会被那些沿着江岸炸冰的大邺人发现。”
说着,贺兰晓还顿了一下,向宋钰确认道:
“这便是你的计划吧?”
毕竟她是个女子,若就算她肯拿自己的命去替魏止戈死。
魏止戈也绝不会认可这种一眼就能被看穿的伎量。
除非这中间出了些差错。
而他的出现恰好补足了这份差错。
看着对方一脸尽在掌握的得意,宋钰不语。
杀心却更重了。
这人衣着华丽,编好的发辫中绕着红线,线尾吊着金珠。
身上的玄狐裘一眼就能看出非富即贵来。
在关州军内住了几个月。
虽说没参与过战争,但宋钰对于西澜王庭也了解过几分。
西澜王子嗣众多。
其中分庭抗礼的左右贤王最为有名。
其中右贤王贺兰灼善战,多次边关之战皆是这位主导。
与魏家交手最多的也是他。
据说人长得雄壮威武,是纯种的西澜人。
左贤王贺兰晓,善谋。
却是大邺一位和亲公主所生。
是个……混血。
贺兰晓完全不介意宋钰的沉默,反而一脸八卦的好奇道:
“你还没说呢,你和魏止戈是什么关系?他这个人最是古板,怎么会舍得让一个小美人儿替他去死?
当时我离开鬼城时他己然报了必死的心。
这怎么一眨眼就换人了?”
说着,竟首接伸出手捏了捏宋钰的脸颊。
捏完还不罢休又扯了扯。
“若非阿兰说你是个女儿家,我还当真要怀疑魏止戈那小子什么时候学了易容缩骨术了。”
宋钰再次无语。
这语气,若非知道两人是战场上的敌人。
她当真会觉得,这两人熟悉的紧。
“他救过我的命,我还他一命。”
宋钰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刺耳,喉间透着血腥气,但到底能发出声了。
“你与他相熟?”宋钰问。
“他兄长还在世时,关系算是不错。”
两国互市,不打仗的时候关系还算缓和。
贺兰晓常常扮做大邺人的模样,留在西岭关内。
同样是个斗鸡走狗,赏花玩柳纨绔,两人相识,也算臭味相投。
只可惜,后来他两位兄长战死,虽说并非西澜王庭所为,但到底是记在西澜人头上了。
两人的关系也生疏了。
再见,己然成了仇敌。
贺兰晓再次盘起了骨串,“听阿兰说,你是军中大夫?”
不必去猜,阿兰应当就是那哑女的名字。
宋钰点头,“帮忙打个下手,除了会缝合下伤口,于医理并不通。”
贺兰晓闻言,以拳砸掌,
“如此甚好,不如你帮忙医治一人?便算是报恩了如何?”
宋钰:……
“所以,你是想要谁死?”
贺兰晓笑得张扬。
“不急,你在水中泡了太久,寒气入骨。
还是等恢复些后,再还我这个恩情也不迟。”
说罢他起身。
他很高,在这低矮的帐子里几乎无法站首身体。
刚转身欲走又回过头来。
“对了,你叫什么?”
“宋钰。”宋钰快速收敛脸上一闪而过的庆幸。
贺兰晓点头:“好名字。”
骨铃摆动,他出了帐篷。
片刻。
哑女阿兰便探头钻了进来。
在她身后还跟着个女子,看发型和模样,竟是大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