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是初冬的清晨。
桦树林里弥散着薄雾，天光都显得柔和。
阳光照在设施地上，恐怕就连地板自己都忘了，上次晒太阳究竟是什么时候。
在门后面的黑暗里。
有笑声传了出来。
那笑声轻松悠闲，还带着点调侃。
它不应该出现在【七百三十一号研究所】里，而应该在庆典上，或者一个故事的结尾。
在这座人造地狱里，只有墙壁上的血手印、渗透进地砖缝隙的腐臭味道，还有藏在深处的那些哭喊声，才与它的风格相称。
但是今天。
有活生生的人从研究所里走了出来。
第一个出现的是个小姑娘。她小心翼翼扒住门缝，张望了一下外头的环境，然后才敢迈出脚步。
姑娘梳着小发辫，身上是单薄的囚服。
她好像有点营养不良，但没有受伤，只是在冬日的寒风里瑟瑟发抖。
不过很快，一件军大衣就披在了姑娘的肩膀上。
紧跟着她出来的，是一个肤色黝黑的敦实青年。
大衣给了姑娘，青年上身就只剩下一件单薄的衬衫，但他两只脚踩在雪地里，看上去半点没觉得冷。
与此同时，青年粗壮的手臂微微弯曲，将一个重伤员扛在背上。
说【重伤】，可能都不足以形容那人的惨状。
因为他浑身上下被绷带裹满，包括他的脸，只有嘴巴和一只眼睛露在外面。/w?o!s!h!u·c*h_e?n~g,.·c!o*m¨
但在这个时候，绷带人是笑着的。
他看了看小丫头，又将目光投向敦实青年，眼中除了欣慰，还有如释重负。
“咱们走吧。”绷带男慢悠悠开口。
他嗓音沙哑，但任谁都可以听出来，那是大头的声音：
“我们……回家。”
最后两个字落在地上，就像清晨“哗”一下拉开窗帘，让阳光透进房间。
听到这句话，青年和小丫头同时笑起来。
他们没再说话，只是一步步往前，在雪地中留下两排整齐的脚印，一大一小。
晨雾很快掩埋了他们的行迹。
没人知道这些人去了哪里。
也许有一天，也许这世道还能看见和平……你会在这片大地上，偶遇一个失去西肢，还毁了容的残疾人。
他带着一个黝黑的敦实青年，还有一个梳着发辫的小姑娘。
如果你碰巧有空。
还碰巧有点儿闲扯淡的兴致。
这些家伙就会用一种欢乐的语气，给你讲个从地狱回到人间的故事。
……
"玩的真好。"
林春生感叹一句，用纸巾擦擦眼角，然后咔嚓咔嚓地嚼薯片。
"是啊，玩的真好，我都快看哭了。"
陈灵枢附和着感慨，顺手打开一罐啤酒就要往嘴巴里灌。
但她没得逞。
因为林春生眼疾手快，一把将那罐啤酒打翻了。
"你......"
陈灵枢一惊，却只说出一个字，就被林春生用薯片塞满了嘴巴。,精￠武/暁`税￠网, *冕?费\阅.毒*
"吃薯片，吃薯片。"
林春生用劝酒的语气说："膨化食品少吃点没事，但酒精可危害健康啊。"
瞅着苦口婆心的林春生，陈灵枢眨巴眨巴眼，咕噜一声把嘴里的薯片吞下去，
然后她开口：
"我是想说，你把啤酒撒在我妹头上了......"
"我这......"
林春生尴尬低头，正好和看过来的陈素问对上视线。
女孩头发湿漉漉的，啤酒顺着发梢往下滴。
显然，这姑娘刚才坐在地毯上看书，然后就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现在这间屋子里的灯关着，很有看电影的氛围。林春生歪在沙发上，周围是工作室的骨干。
大头绝对没想到一件事：
他虽然关闭了首播间，但作为游戏开发商，灵枢工作室有无数方法接入玩家的头盔，围观他们的游戏进程。
而作为《七百三十一》的二号测试员，大头拿到的游戏软件包里，更是暗藏了一大堆后门，确保工作室可以发现游戏运行的一切问题。
现在，包括林春生在内，灵枢差不多有一半人马都聚集在了这个放映厅。
墙壁上挂着三个巨幕投影，力求从多个角度，展示大头游戏的一切细节。
只不过，除了少数几个闲人之外，大家都有自己的活干。
也只有林春生，还有负责宣传工作的陈灵枢，能完全抱着看首播消遣的心态，躺在沙发上，一个吃薯片，一个偷摸喝酒。
最后的画面在屏幕上消失。
接下来就要出工作人员表了。
林春生拿起遥控器，把屏幕关掉，然后拍掉手上的碎渣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好嘞，现在谁能给我报告一下，咱们这款游戏还需要多久才能上市？"
他“啪”的拍了下巴掌，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房间内，除了陈灵枢、陈素问两姐妹之外，老周正在窗边敲代码，身边还有几个被他临时拉过来打杂的研究生。
此时老周应该是碰到了关键问题。
只见他盯着屏幕，眉头皱紧，一言不发。
一个研究生胆战心惊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导师，然后推推眼镜，颤巍巍发言：
"其实大方向己经没有问题了，框架也搭建得很完整。现在只剩下几个小Bug，还有一些剧情文本需要补充。"
"嗯，文本交给我。"
林春生这样说。
而在场没人有异议。
因为所有员工，在进入灵枢工作室的第一天就知道：
截至目前为止，工作室出产的每个游戏，都是眼前这个还没毕业的年轻人，完成了全部的文案和策划工作。
不是没人有质疑的心思。
事实上，很多员工在刚入职的时候，都觉得林春生背后有一个完整的文案团队。
什么【一个人写完大型游戏文案】，只是一种拙劣的炒作。
还有记者偷偷潜入工作室，就是为了撕破林春生的伪装，挖到一个大新闻。
但这些人很快发现。
林春生从来没打算隐瞒什么。
他每天下午两点才上班，但无论写什么东西，他都会待在工作室的大厅里，有人想看那就随便看。
于是最后，大家心里只会剩下同一个想法：
这畜生真不是机器人吗？
逆天，打字机都没这么快的。
“好了，没有事的话大家就撤，游戏上市给大家发奖金。”
看没有别的人要说话，林春生点点头结束了这个简短的工作会议，顺便给员工们画了个饼。
研究生们纷纷站起来，打开了放映室的灯，然后飞快溜走。
不过老周还坐在原位上，脸上的表情都没怎么变，还是那样眉头紧锁。
看到老周认真工作的样子，林春生都有些感动了。
居然这么看重我们的作品吗？老周你这家伙......
他凑过去，想看看是什么东西，把老周都给难住了。
而当林春生站在老周背后，看清屏幕上的东西，他脸色一下子黑了。
因为老周在逛游戏论坛。
而且正同时和五个人吵架。
这样看来，不管林春生刚才说的什么话，这货恐怕是半个字没听进去。
"嗯......"
林春生一脸便秘的表情，想拍拍老周的肩膀。
但他还没来得及动手，突然发现陈素问站到了自己对面。
这丫头是个闷葫芦，平时半个字儿都不爱多说。就算是和其他程序员交流，也经常只是点头和摇头。
但在此刻，看着林春生，她铿锵有力地吐出了西个字：
"我要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