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组织语言。
过了几秒,他才开口,声音比之前稍微柔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那份特有的沉稳:
“新兵连,是道坎。”
“不是每个人一上来就能跑得飞快,也不是每个人天生就会叠豆腐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刘浩狼狈的样子,继续说道:
“觉得难,觉得累,甚至觉得扛不住,这不丢人。”
“很多人都会有这个阶段。”
“至于做得好不好……”
林恒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夜色,望向远方营区的方向,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回味。
“是不是‘废物’,不是现在能下定论的。”
“路还长着呢。”
林恒看着刘浩那副自我贬低到尘埃里的模样,眼神里没有嘲讽,也没有过多的怜悯,只有一种过来人的平静。
“想知道为什么我好像……什么都能做好?”
林恒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刘浩混乱的心湖。
刘浩猛地抬头,泪眼婆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像个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因为,”
林恒顿了顿,目光坦然地迎上刘浩充满血丝的眼睛,
“这身军装,我不是第一次穿。~如^蚊^王? ~已?发¨布?最^薪/蟑*洁-”
“啊?”
刘浩的表情凝固了,嘴巴微张,大脑仿佛宕机了一瞬。他呆呆地看着林恒,没能立刻消化这句话的含义。
“我退伍两年了。”
林恒补充道,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退……退伍?!”
刘浩失声叫了出来,震惊得无以复加,连哭都忘了。
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恒,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人。
“你……你己经是老兵了?那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回来?!”
这个问题,刘浩问得又快又急,带着浓浓的不解和一丝荒谬感。
在他看来,部队这么苦,这么累,好不容易离开了,怎么会有人傻到再跳回来受罪?
林恒的目光再次飘向远方,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夜风吹拂着他坚毅的脸庞,灯光在他眼中投下细碎的光点。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转回头,看着一脸懵懂的刘浩,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弧度。
“大概是因为……”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温和,
“热爱吧。”
热爱?
刘浩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神更加茫然。~墈~书*君^ ?首?发-
他不理解。
是热爱被班长吼,还是热爱叠豆腐块,或是热爱半夜被踹起来紧急集合?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车辆引擎的轰鸣由远及近,打破了小院的寂静。几道刺眼的手电光柱扫了过来,将整个院子照得亮如白昼。
“里面什么情况?!”
一个威严而急切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
是连长闫光!
刘浩身体一颤,刚刚因为林恒的话而稍稍平复的心情瞬间又被恐惧攫住,下意识地想往后缩。
赵新也从墙角的阴影里跑了出来,紧张地看着院门口。
院门被猛地推开,闫光带着几个班长和战士快步走了进来,个个神情严肃,带着搜寻未果的焦急。
当看到院子里对峙的林恒和明显哭过的刘浩,以及旁边不知所措的村民时,闫光眉头紧锁。
“林恒!刘浩!”
闫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恒立刻立正,声音洪亮:
“到!”
刘浩也下意识地站首身体,但脑袋却低垂着,声音细若蚊呐:
“到……”
闫光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刘浩狼狈的样子,又看向镇定自若的林恒,最后落在村民夫妇身上,点了点头示意,算是打过招呼。
“怎么回事?”
闫光沉声问道,目光重新锁定刘浩。
没等林恒开口,刘浩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抬起头,虽然眼睛依旧红肿,声音也带着哭腔,但语气却比之前坚定了不少:
“报告连长!”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
“是我……是我不对,给大家添麻烦了。”
他低下头,声音里充满了愧疚。
“我……我刚才想了很多。”
他抬眼看了看林恒,又迅速低下。
“我觉得……我现在这个状态,可能真的不适合继续待在部队了。”
闫光的眉头皱得更紧,眼神变得严厉。
“我想……我想先回家调整一下。”
刘浩咬了咬牙,把话说完。
但他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但是连长,我……我不是彻底放弃。”
他看着闫光,眼神里闪过一丝林恒刚才提到的那种微光。
“等我……等我觉得自己准备好了,变得更强了……我还会申请再来的。”
这话一出,不仅闫光愣了一下,就连旁边的几个班长和赵新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谁也没想到,这个刚才还寻死觅活要回家的新兵,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闫光审视着刘浩,那张年轻而稚嫩的脸上,虽然还挂着泪痕,却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决心。
他沉默了几秒,目光转向林恒,眼神中带着一丝探寻。
林恒接收到连长的目光,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刘浩说的是真心话。
闫光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刘浩,紧绷的脸色缓和了些许。
他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立刻拒绝,只是沉声道:
“你的想法,我会向上级汇报。现在,整理好着装,跟我们回去。”
“是!”
刘浩响亮地应了一声,虽然声音还有些沙哑,但那股颓丧和绝望的气息,己经消失了大半。
他笨拙地抹了把脸,试图整理自己满是泥污的作训服。
……
回营区的路上,夜色深沉。
战士们押着沉默下来的刘浩走在前面,闫光刻意放慢了脚步,与林恒并排走在队伍稍后的位置。
周围只有沙沙的脚步声和偶尔的虫鸣。
闫光目视前方,看似随意地开口问道:
“林恒。”
“到。”
林恒目不斜视。
“你小子,”
闫光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他具体的表情,但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好奇,
“刚才跟刘浩都说什么了?”
“我们之前那么多人轮番劝导安抚,道理讲了一箩筐,他油盐不进,就差跪地上了。你怎么一进去没多久,他就自己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