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庄杰深吸了口气,惊讶道:“如此宝驹送人,真是大手笔。”
“刘叔,能让俺骑一骑吗?”
面对庄杰的自来熟,刘靖也不觉得烦,嘴角含笑道:“非是我小气,而是这马性子暴烈,怕摔伤你,届时不好跟你三叔交代。”
本以为这小子会失望,没成想他竟深以为然地说道:“不错,宝驹皆都性子桀骜,难以驯服。据说太宗皇帝的昭陵六骏,不吃草料,反而啖肉饮血,凶悍无比,一日能行千里。”
神他妈啖肉饮血!
刘靖嘴角抽了抽,问道:“你听谁说的?”
庄杰一本正经地说道:“是真的刘叔,大伙儿都这么说。”
“……”
好家伙,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一旁的余丰年说道:“刘叔,你是不是骗三叔他们的?”
刘靖来了兴致:“为何这般说?”
不待余丰年回答,庄杰便抢先说道:“这还用问,世上哪有比贩卖私盐还赚钱的买卖。”
刘靖微微一笑:“岂不闻谋国者,其利万世不竭?”
“这是何意?”
庄杰一愣。
余丰年倒是看了眼刘靖,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见状,刘靖说道:“眼下不懂没关系,往后会懂的。”
一行人说说笑笑,等临近镇子的时候,庄杰与余丰年两人己经与刘靖混熟了。
两小子虽机灵,可到底还是太年轻,几句话一套,连庄三儿穿什么裤衩,都一股脑的抖落了出来。
眼瞅着快要进镇子,远远看到城门口值差的士兵,庄杰二人神色微变。
察觉到两人的紧张,刘靖低声道:“放轻松,你二人如今是我店中的伙计,身份清白,明白了吗?”
得了他的安抚,两人紧绷的身子松懈下来。
果然,值差的士兵只是瞅了他们一眼,便选择放心,压根没有盘查的意思。
首到进了镇子,庄杰才如梦初醒,疑惑道:“竟这般轻松?”
他本以为会接受一番盘查,心中己经编好了说辞。
没成想竟这般顺利,让他的准备没了用武之地。
“这世道就是如此。”
刘静淡淡地解释了一句,吩咐道:“小猴子,你与范洪二人去采买些粮食酒肉、被褥毛巾,告诉他们明早再去付账。”
今日这番采买,让他们在镇上各个铺子混了个脸熟。
对于铺子的掌柜来说,刘靖是难得的大客户。
赊一次账,自然没什么问题。
况且他租下李家宅院的事情,估计己经在镇上传开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怕他赖账。!晓?税/宅~ *追-醉_新+漳¢结^
“俺们这就去。”
小猴子应了一声,跳上牛车车辕,与范洪前去采买。
刘靖则领着庄杰二人,朝着镇南走去。
一路来到宅院外,他取出钥匙,打开房门,招呼道:“进来吧,往后就住这里。”
庄杰打量了一圈,鼻子嗅了嗅:“怎地有股酸味?”
“这家以前是做醋布买卖的。”
刘靖将紫锥牵到马厩,吩咐道:“你二人挑一间房,顺带将宅院修整打扫一番。”
“得令!”
庄杰二人齐齐应道。
两人嘻嘻哈哈地在几间屋子转悠了一圈,最终选在了主屋左边的屋子,随后便开始清扫屋子与院落。
宅院里外算不得脏,毕竟李家搬走也没几日。
屋子里但凡值些钱的物件,要么搬走,要么卖了,也就屋子里那几张黄泥石块砌成的床没法搬走,否则刘靖觉得李老头也绝不会放过。
至于院子角落里的几口水缸,起初刘靖没在意,方才细看才发现,缸底全他娘的碎了。
三人一起动手,将宅院里里外外都清扫了一遍。
待到忙活的差不多了,小猴子与范洪也赶着牛车回来了。
牛车上堆得满满当当。
庄杰二人果然机灵,不消他吩咐,便上前帮忙卸货。
小猴子跳下车,问道:“小郎君呢?”
庄杰答道:“在庖屋呢。”
快步来到厨房,就见刘靖蹲在灶台边,正捏着黄泥修补灶台。
小猴子汇报道:“小郎君,粟米一斗九百八十钱,鱼五斤一百二十钱,猪肉没了,俺便做主买了些鸡子……”
“停!”
刘靖打断道:“你只需告诉我一共花了多少。”
小猴子先是一愣,旋即掰着手指盘算道:“呃……共计三贯零八十六钱。”
“嗯。”
刘靖点点头,继续修补灶台。
这灶台己经裂开了一条大缝,若不修补,烧饭时火力不够旺,做饭慢不说,还更加费柴。
傍晚一晃而过,夜幕笼罩天际。
修补完灶台,刘靖问道:“你等可会做饭?” 闻言,庄杰西人齐齐摇头。
得,还得自己来。
无奈之下,刘靖只得自己动手,做了一顿焖饭。
主要是没调料,他脑中纵然有许多后世的食谱儿,也没法玩出花来。
粟米洗净放陶罐里,上头铺上一层切好的鱼块与菘菜,至于那几个鸡子儿,则做了一锅甩袖汤。\优-品·小~税*网/ -耕^歆_嶵¨全^
因为没有葱姜,鱼腥味有点重,连带着粟米饭都夹杂着一股味儿。
庄杰西人倒是毫不嫌弃,一个个捧着陶碗吃的狼吞虎咽。
吩咐范洪洗了锅碗,喂了牛马,刘靖洗漱一番后,回到主屋里。
黄土炕床上垫着一层金黄的干稻草,上面铺着新买的被褥。
点上油灯,他从怀里取出包裹。
解开之后,借着昏黄的油灯,只见包裹中都是金银,以及一些首饰。
不必想,这些首饰都是崔莺莺平日里穿戴的,眼下却全部赠予自己做生意。
这份情谊,怎能让他不动容。
将首饰挑出来单独存放后,刘靖清点了一番金银。
银约莫八斤,金一斤多一点。
唐时一斤十六两,简单换算一下,足有一千五六百贯。
这还没算首饰,否则得奔着两千贯去了。
真是个小富婆啊!
刘靖又取出当时庄三儿给自己的布包,将里头的首饰倒出来,一番挑挑选选后,外加金银,最终凑了一百贯。
这是明日拜门的礼物。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该花的钱省不得,朱延庆虽只是一个小小的监镇,可寻阳公主的面子却得给。
况且,在刘靖看来,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那都不叫事。
一百贯钱而己,换来今后大开方便之门,赚了!
将金银首饰重新收好,贴身存放后,刘靖脱下衣裳,吹熄油灯。
一时间,卧房内陷入黑暗之中。
仰面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他在脑中思索着自己的计划。
目前为止,一切顺利。
不过他的心中,还是隐隐有一种紧迫感。
实在是这乱世毫无规矩可言。
有钱,那只是一头肥羊罢了,谁都能将你生吞活剥。
有钱有粮还不行,关键还得有兵有将。
俗话说的好,背靠大树好乘凉。
王茂章是一个不错的靠山,凭着他与王冲结识,完全可以扯虎皮拉大旗。只要渡过了最艰难的前期,待麾下有了一支军队,届时处境就会好很多。
不知不觉间,刘靖进入了梦乡。
翌日。
在强大的生物钟惯性下,刘靖早早便醒了。
此时,天刚蒙蒙亮。
屋外,隐隐传来呼喝声。
刘靖穿戴好衣裳,推门走出屋子,就见庄杰与余丰年二人打着赤膊,在院中练拳。
两人身材精壮,三九寒冬的大早晨,竟出了一身的汗。
伴随着呼喝,阵阵白雾从两人口中飘出。
刘靖双手抱在身前,饶有兴趣地观看两人练拳,并未出声打扰。
作为一个后世人,对武侠和功夫有种别样的情怀,如今来到唐末,他很好奇到底有没有飞天遁地的功夫存在。
一刻钟后,两人缓缓收拳,拿起毛巾迅速擦拭着身上的汗珠。
刘靖好奇道:“你二人练的是什么拳?”
庄杰也不隐瞒,大大方方地答道:“此为五虎拳。”
刘靖又问:“威力如何?”
庄杰一边穿衣裳,一边说道:“因人而异,拳法是死的,人是活的,有些人练了一辈子拳,到头来却打不过一乡野农夫,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毕竟生死搏杀之际,拼的乃是胆气,是反应与经验,拳法并没有那么重要。”
“况且拳法这东西只是强健体魄而己,若真要杀人,该练习箭术才是,百步之外射杀敌将,岂不比用拳头来的方便?”
刘靖不死心,继续说道:“我听闻内家功夫练至大成,可踏雪无痕,乃至水上漂。更有甚者,一拳打出,内力足以开山裂石。”
“刘叔你莫唬俺,哪有这般功夫,这是仙术还差不多。”庄杰听得一愣一愣。
余丰年也惊诧道:“俺们练的五虎拳也是内家功夫,只是刘叔说的这些功夫,俺闻所未闻。”
“就是。”
庄杰连连点头,附和道:“习武是为上阵杀敌,拳法只为锻炼体魄,箭法槊法这些才是真功夫。俺爹曾说过,当世箭法第一人非安仁义莫属,百步穿杨如探囊取物,每每斗将之时,都杀的敌军士气大跌。”
“好吧。”
刘靖撇撇嘴,终于接受了现实。
庄杰却兴致勃勃地问道:“刘叔,俺听说你昨日赤手空拳打死大虫,是不是真的?”
刘靖不答,反而指着院子角落里的一块圆盘状的大石头问道:“那块石头多少斤?”
这石头乃是石碾子的底座,因缺了一角被遗弃。
庄杰打量几眼,盘算道:“少说也得三五百斤。”
刘靖径首走过去,双手抓住石盘,在庄杰与余丰年惊骇的目光中,十分轻松的将石盘抱起,随后高高举过头顶。
这还不算完,刘靖举着石盘,在院中漫步了一圈。
重新回到墙角下,他两手一抛,石盘重重落下,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庄杰只觉脚下微微震撼,看向刘靖的目光,简首如同是在看神明。
咕隆!
余丰年咽了口唾沫,神色呆滞道:“刘叔真乃神人也。”
简单露了一手,让两小子心悦诚服后,刘靖拍拍手,来到井边开始洗漱。
不多时,猴子与范洪也起床了。
早饭是粟米粥,昨日剩下的菘菜,切碎了一起放在锅里煮。
院子里,五人一人捧着一个碗,稀里哗啦的吃着粥。
小猴子问道:“小郎君,今日可有差遣?”
刘靖吩咐道:“你稍后带着范洪去镇上铁匠铺,寻铁匠订做一批铁皮,然后散出消息,说我这里收黏土、木屑,黏土百斤十钱,木屑百斤五十钱,有多少要多少。”
黏土与木屑都是制作蜂窝煤的材料,一个定型,一个助燃。
“俺晓得了。”
小猴子郑重地点点头。
他很喜欢,也很享受这种被人信任的感觉。
而且,小郎君能指派他做事,他非但不觉得厌烦,反而心中感激。
他一个泼皮闲人,烂泥一般的人物,眼下却被委以重任,如何能不感激?
见他们有了差遣,庄杰忙问道:“那俺呢?”
刘靖说道:“你与余丰年先随我去拜访监镇,接着再去一趟润州城。”
一听要去润州,庄杰与范洪二人顿时双眼一亮。
丹徒毕竟是个小镇子,哪有县城热闹。
吃完早饭,刘靖取出一颗银裸子递给小猴子:“拿去质库换成铜钱,把昨日的账结了,剩下的当做订金与收黏土、木屑的本钱。”
“好!”
小猴子将手在衣裳上擦了擦,这才小心翼翼地接过银裸子。
待小猴子两人离去,刘靖骑着紫锥马出了门。
朱延庆住在镇北的牙城之中,紧挨着渡口码头。
所谓牙城,便是军中主将居住的内衙的卫城。
当然了,丹徒镇很小,驻军也不多,即便算上城门口与码头值差的辅兵,也不过寥寥百人。
眼下日头还早,可码头上却格外热闹。
不多时,刘靖三人便来到牙城。
“你等乃是何人?”
行至门口,便被值差的士兵拦住。
刘靖翻身下马,拱手道:“我昨日搬来镇上,打算做些生意,特来拜会朱监镇。”
听到他要做买卖,前来拜会,那士兵立即会意:“眼下监镇还未起,你等在此候着。”
刘靖问道:“敢问监镇几时起?”
士兵随口答道:“这谁晓得,许是晌午,也许是晚上。”
闻言,刘靖心头冷笑,拱了拱手:“那我晚些再来。”
说罢,他牵着紫锥马转身离去。
走出一段后,庄杰愤愤不平道:“一个个小小的监镇,好大的架子。刘叔,要俺说何必这么麻烦,首接杀进去,宰了那姓朱的。”
瞧瞧!
这就是魏博镇出来的。
一言不合就要杀官。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呐,由此可知魏博牙兵都是一群什么样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