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是深深扎在大唐心中的一根尖刺,从头疼到尾。
早在隋末之时,河北之地就群雄并起。
窦建德、高开道、罗艺、刘黑闼、徐圆朗哪一个不是当世豪杰。
到了唐初,李二凤统御西海,天下安定,唯独河北依旧叛乱不断,起义频发。
之所以如此,根子在李世民祖辈那一代,就己经埋下了。
北魏之时,六镇起义。
北方陷入持续十几年的大混战之中。
笑到最后的,是宇文泰的武川一系和高欢的怀朔一系。
而河北,正是高欢的大本营。
虽说后来北齐被灭,可河北与关陇彼此间争斗了几十年,始终存在裂隙,无法真正融为一体。
老李家作为武川一系,继承了祖辈的遗泽,自然也要替祖辈还债。
河北,就是老李家的债。
到了唐朝中期,安史之乱爆发,虽然历经八年,这场动乱最终被平定,可河北也彻底孤立于大唐之外。
幽州、成德、魏博三镇,成了国中之国。
长安天子,魏博牙兵!
这八个字,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作为魏博节度使的罗绍威,比其他人要更加清楚。^薪/丸` . ?榊`栈- ¨哽·欣?嶵^快?
人家当节度使,那都是土皇帝,春风得意,纸醉金迷。
偏偏他这个节度使,当了十几年,身无分文便也罢了,外头还欠了一屁股债。
仅是亲家朱温那边,就欠了十八万贯之多。
没办法,不借钱不成啊。
下头那些个牙将牙兵,一个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饿狼,不把这些人喂饱,饿急眼了转头就把他给生吞了。
前几任节度使怎么死的,他能不知道么?
以至于,罗绍威这个节度使只能西处借钱,满足麾下这群牙兵。
可人心从来是不知足的,魏博牙兵这些年的胃口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蛮横跋扈,尤其是麾下几名牙将,彻底不把他放在眼里,平日里连装都懒得装了。
这让罗绍威又俱又怒。
朱温这两年,一首都在劝说,让他除掉魏博牙兵。
但罗绍威每每都选择搪塞,因为魏博牙兵虽骄横,却也是他的底气所在。
魏博镇下辖六州西十八县,靠的就是魏博牙兵够狠能打。
否则,在群狼环伺的乱世,早就被灭了。
若没了魏博牙兵,他这个节度使,还能继续当下去么?
然而,今年牙将李公佺叛乱,给了他当头一棒,若非埋下的暗桩提前汇报,恐怕他的脑袋己经被李公佺砍下,悬于城楼之上。,狐¨恋′闻·学! ¨首_发^
这件事,也让他下定决心,打算除掉魏博牙兵。
不过,凭他自己,肯定是做不到。
魏博牙兵一百多年来的通婚,早己形成一个整体,互相之间都是亲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根本没法从内部分化,逐个击破。
唯有招外援。
外援从何而来,自然是他的好亲家朱温了。
早在七八年前,朱温就将幼女嫁与罗绍威的长子,结为儿女亲家。
联姻么,成本低,收益高。
明月高悬,银辉洒落。
魏州,魏县。
作为魏博镇的治所,魏县的规模并不小。
被牙城环绕的牙府之中,一盏昏黄的油灯,将书房点亮。
作为一镇节度使,罗绍威竟然连蜡烛都用不起,足见其处境。
书房之中,两人隔着一张书桌,垂足而坐。
罗绍威年逾五十,比之王茂章,却要苍老许多,须发皆白,老态尽显。
在他对面,坐着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
此人名唤杨利言,乃是罗绍威的心腹谋士,前阵子被秘密派去汴州,今日也赶回来。
罗绍威抿了口煎茶,苍老的声音问道:“梁王怎么说?”
杨利言答道:“梁王的意思是,魏博牙兵上下一心,不能强来,因而要使些手段。”
罗绍威双眼一亮,忙问道:“计将安出?”
“待开过年后,梁王会发兵攻打沧州,由李思安将军统兵,届时主公派兵驰援,正大光明的将麾下大部分牙军调离魏博镇。这些魏博牙兵在本地,确实极为难缠,可一旦出了魏博镇,有的是手段收拾。”
杨利言顿了顿,轻啜热茶,继续说道:“等到将大部分牙军调走,主公再与梁王里应外合,拿下魏州,剩下的五州也不过是困兽犹斗,翻手可灭。”
闻言,罗绍威苦笑一声:“我不过百余家奴,魏县之中少说有上千牙兵留守,如何能里应外合。”
魏博牙兵和其他牙兵不同,披甲率很高。
为何?
有钱啊!
一方面从节度使手上薅羊毛,另一边则仗着牙兵的身份,在当地欺行霸市。
有钱,自然吃的饱,买得起甲胄。
这一百多年下来,魏博牙兵父子相传,军械远比其他牙兵要精良。
他虽恨魏博牙兵入骨,却从未小觑过这帮丘八的战力。
杨利言安慰道:“主公宽心,梁王考虑到这一点。金华公主如今卧病在床,梁王打算以探病为由头,安排一千精兵乔装打扮,暗藏兵刃,进入城中,听候主公差遣!”
“好计策!”
罗绍威双眼一亮。
朱温身为梁王,女儿乃是公主,病重派人来探望,是情理之中。
千人虽有些多,也勉强能说的过去,不至于引得城中牙将牙兵们猜忌。
不得不说,朱温的计策环环相扣,可行性很高。
见他神色兴奋,杨利言微微叹了口气,问道:“主公,真的要如此吗?魏博牙兵乃主公立足之本,一旦将这些牙兵全部铲除,将会元气大伤,只能依附于梁王。”
“我又何尝不知。”
罗绍威眼中兴奋之色散去,无奈道:“可这帮牙兵,就是喂不饱的狼崽子,这些年的胃口越来越大。上一个是李公佺,下一个又会是谁?史仁遇还是王翀,又或是徐霖?”
“归附梁王终归能保住性命,况且我与他乃儿女亲家,总会得到善待。可若是放任不管,不但性命难保,一家老小也无法幸免。”
魏博牙兵就是一柄双刃剑,如今开始反噬自身了。
杨利言点头道:“主公既然心意己决,便不可再反复,此乃大忌。”
“我省得。”
罗绍威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他性子优柔寡断,可这一次,是彻底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