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做母亲的,看着宋显跑远,她的心也不在了。
首至宋显消失在巷子尽头,郑夫人才折回来。
郁擎己经扶着姜老夫人坐下了,给了拿了丸清火定心的药来服。
郑夫人此刻心中涌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忿。
“娘!您对阿显说这样的话,太残忍了!他们是多好的孩子……为什么不论对错,大哥在的时候,也教他们要兼济天下!我们宋家,世世代代,肩负苍生,手握社稷,自当有大族的责任与担当,怎能……”
“这就是问题。”
姜老夫人打断了她。
“肩负苍生,手握社稷……”姜老夫人站起身,拄着手杖,缓缓踱步到祠堂前,仰头看着里面一代又一代的先祖灵牌。
“这本不该是一家一族的事,皇权在上,百官在下,江山是天下人的江山,社稷是天下人的社稷,怎么责任就成了宋家独一份了?”
郑夫人语塞。
姜老夫人冷笑:“说好听了,是责任。说难听,是专权。如今宋家从你夫君到你的孩子们,都觉得这份责任属于自己,但在内心深处,实则是隐藏着一分霸道,承担责任的同时,实是想要掌握权力。只是他们没意识到,连你,也没意识到。,卡|&卡>.小u,说;{网x ,首±发;e”
姜老夫人原以为郑夫人这个局外人总是能够理解的。
宋家子孙,上上下下,入局太深。
看不清了。
就像孩子们,他们口口声声,公道、正义、担当,却未曾感觉到自己的霸道。
他们想要掌握正义,执行公道,从而去决定他人的命运。
那是一种何等的居高临下。
这种霸道,宋济仁感觉不到,孩子们感觉不到,连郑夫人内心也不觉得他们错。
可有一个人会非常明显的感觉的到。
——李延。
他才是皇帝。
这天下唯一的权力本就应当是皇权。
可他呢。
他只得了一个皇帝的虚名。
李延小儿为何自继位起如此急的跳脚不择手段。
渐渐的,姜老夫人也懂了。
那是因为他皇帝的龙椅上,坐满了宋家的人啊。
那她作为宋家如今的掌权者,当怎么样处理呢?
把李延小儿杀了造反,将龙椅抢过来吗?
她如今铁腕约束着宋济仁和孩子们,仿若悬崖勒马,生怕他们冲了出去,冲的太凶、太远,把李延逼急。
他毕竟是皇帝。
风平浪静时,权在宋家手里。·3!3^y!u′e.d·u′.~c~o,m/
可当真动起干戈,不再用道理,而是用刀枪的时候。
就没有人讲道理、讲身份、讲人情。
当初那十多年的动乱,死了多少的王爷、公主、权臣、将士。
都是先帝用秦家这把刀杀的。
同根同脉,刀兵相见。
损的是国运,伤的是根本。
内有祸乱,自伤元气,最终的结果,是让外敌坐收渔利!
她,可不能当这样的千古罪人!
不能让宋家和李家,走向那样的结局。
她必须让孩子们学会谦顺、隐忍。
把李延稳住。
稳到……她下一批送进宫的女孩子里,能够生出一个完美接替皇位的皇子。
一个能由宋家亲自教导、抚育的皇子!
*
白头山。
山上的雨比城中停的晚。
空气中还带着清冷的湿气。
宋显趴在床榻上,攥紧枕头:“嘶……疼疼疼!”
窗前那道巍峨挺拔的身影转过头来,轻轻一笑,从道童手里接过药,往他背上洒。
宋显死了一会儿。
然后那冲上头顶的疼突然消散,成了一种轻松。
“这种伤,药洒的越慢越折磨人。”
宋济诚耐心的教着小道童,小道童哪里经历过这场面,哪知道这种伤怎么撒药呀。
他们山上可平静了,连个瘸腿兔子都没。
小道童规规矩矩的应声,端着托盘里的药离开了。
“不妨碍,皮外伤,咱们家奴才打人都有分寸,不过是疼一些、看着吓人,实则不伤人的。”
宋显听着这话越听越不是滋味。
他有点幽怨的瞅宋济诚。
“大伯,您是老太太的亲儿子!我们是捡来的。您说实话,我爹是不是捡来的!”
宋济诚哼笑了一声,坐在床边的藤椅上:“小时候,老太太疼你爹可比疼我多。”
“哼,那是因为您自小跟着祖父,轮不到老太太疼,她才把我爹当了个宝,这不,我爹才长大点就开始挨揍了。”
“你爹跟你说的?”
“我爹跟我娘说的,我娘告诉我了。”
宋济诚闻言开怀,笑容爽朗,看着宋显的眼神里皆是宠溺。
好像在他眼里,他的阿显还是当年那个趴在他背上陪伴他批折子的小孩子。
不知不觉,长这么大了。
上次宋显陪他爹来,老太太是想让他说动说动宋显考虑婚事的。
结果他光听宋济仁抱怨了,没顾得上。
这会儿他惦记起来,瞧着宋显,琢磨这孩子,也该情窦初开一次了吧。
没有过吗?
宋显双手撑着床爬起来,冷不丁就瞧见宋济诚盯着他看。
那眼神里充满了猜测和玩味。
宋显心虚。
他这么聪明,一眼就看的出来宋济诚在想什么。
于是开始匆匆穿衣,准备下山。
宋济诚拉住他手腕,靠近:“跟大伯说说呗,有吗?”
“什……什么啊?!”宋显鬓角红了一片,染的耳朵也泛出夕阳的颜色。
他轻轻抽回手,不敢看宋济诚。
“不管谁,哪家小姐、或者丫鬟?对了,你去找过你红莲姨好几次,她没给你安排?”
“大伯!”
宋显羞的喝止了他,不准他再说下去。
“我……我可不是那样的人!”
“哪样?这很寻常。人之常情,羞什么?别说你还是个雏儿。”
宋显不想听了,抓起衣服,落荒而逃。
首到他驾马奔走,还能听见宋济诚沉厚的笑声在他身后。
笑的他心慌意乱,后背冒火,疾驰而去。
“您就这样放他走了?老太太还指望您说道说道他呢。”
郁擎从隔壁的房间里出来,望着远去的白色骏马。
宋济仁抬起宽瘦的手掌:“他己经不是用言辞来教导的年纪了,有些事,得他自己去碰,刚好最近大理寺有个麻烦,或许,可以让他学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