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热血

“真是少年意气!”郑孝真气的来回踱步,咬牙切齿:“没说死了人不要紧,没说他们不可怜!可你也不想想,这天底下有多少人!要是死个人满朝的大臣就都急的跟着跳脚,不顾一切的跑去讨公道要正义,那岂不成了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凡事有其章程和顾虑,那都有背后的道理!全像你想一出是一出,你爹这个丞相竟也不要干了!做伙夫去!”

宋济仁坐在那里。¨x*s\c_m?s_w·.?c^o·m+

沉默不言。

其实他心疼儿子,也理解儿子。

他曾经也有过一个梦想中很好的世界。

他能在那个世界,凭借着一腔热血与意气风发,金戈铁马,踏平戎狄,给百姓和帝王一个千秋万世的太平山河。

那是一场梦,专属于少年。

后来他挨的打挨多了,又做了这个破丞相。

被迫着走进了成年人的世界。

成为了一个万事顾虑又顾虑,妥帖又妥帖的、成熟的人。

剩下的只有暴脾气。

梦也没了。

他特别不希望宋显也活成他这个样子。

可宋显却也不可避免,像他一样,刚刚崭露头角,就被风吹雨淋,这满屋子的人,恨不得把他这颗春笋从地里头撅起来,送回去回炉重造一次。

好让他变得像杨谦,这么懂事。

他认为宋显说的对!

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简单的事!

本身就可以简单的去办。+新,完\本^神′站, \无_错?内`容^

是这些人。

这么一群又一群的坏人、恶心的人。

让这件事变成了复杂的事。

宋济仁站起身,走近,握住宋显的手,捏紧。

“爹给你办。”

在所有人都用无奈、可笑、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宋显的这一刻。

父亲来到他的面前。

宋显抬起头,在无尽汹涌的浪涛里,看到他慈爱笃定的眼神。

“人,不可以白死,这世间,既要有公道,也该有人情。我会给出他们想要的结论,阿显,你信不信爹?”

在狂风暴雨里,宋显抬头看到了他身后的大树。

己经苍老了,却挺拔依旧。

一颗春笋仰望着大树。

它并不知自己是谁。

却己经有了想成为的模样。

不错。

他就是那个从爹爹书房里玩闹长大的孩子。

他那幼小、懵懂的时光里,眼睛里所能看到的是被宋济仁收录来的古籍、史册。

记载了古来将相的英勇伟光,宋济仁给他讲的第一个故事,是讲霍去病。

他当神话听。

那时候他都不信世上会有这样的人。0!`0^小??说°??网`§ \2追±%最±*>新°&章?a/节d?

宋济仁告诉他:“这是真的,有这样的人,到时候爹带你上战场,咱们就叫宋去病!”

年幼的他在爹的怀里咯咯笑,却不知有些不知名的种子早在他的心底生根发芽。

他看着那‘八千里路云和月’以及‘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诗句。

他小小的心里,血怎能不热?!

他就是想做英雄!

这,没有错。

他,也没有错!

不管老太太的棍棒打的有多狠,旁人的话有多严厉。

都不会将他折去。

他就是少年。

永远是。

“儿子等候您的消息。”

他知道,父亲要去面见皇帝。

而他,等着去审皇帝的人。

这件事,他们要办。

*

李延休息了一天,从姜老夫人带来的糟心里缓了过来。

正拿着他那枚紫毫笔批阅堆积下来的折子。

宋济仁求见。

李延听到这个名字抬眸,思索了片刻,没想出他是为什么来的。

他示意他们放他进来。

小顺子回首,小太监们打开了门。

宋济仁入内,门又合上。

他跪地行礼,然后将卷宗交了上去,复述了兔子毒死人的事。

他不怕把事摆到台面。

其他人怕,是因为没有人想首接的、当面的去得罪李延。

李延当然也不能因为这种事跟他们翻脸或者惩处他们。

但这种到李延脸上找不痛快强行降低皇帝对自己好感的事情,成熟的大臣不会干。

他们才不会因为死了两百个毫不相干的人让皇帝对他们更加讨厌。

李延听到宋济仁讲兔子毒死人的事,还产生了一些好奇。

拿过卷宗翻看,然后就翻出了金城县衙查案的结论——兔子是造办处的人扔的。

“顺康三十年,有一宗投毒野猪致死五人案,也是一桩误会所致的命案,本是野猪侵害民田,为了毒野猪,但有人把毒死的野猪捡回去吃,从而中毒而死。当时的处理,是按食物投毒同罪论处的。”

李延看了小顺子一眼,小顺子下去办事了。

李延合上卷宗,瞧着宋济仁。

虽然讨厌他,但是在他这么讨厌他的情况下,还能来为这种事发声。

李延竟对他生起几分欣赏了。

“宋卿能来报予朕知,是对朕的信任,只不过……”

李延挑了挑那份卷宗:“朕瞧着这金城县的查案日期,都是三个月前了,屡次上报都被打回,这是怎么回事?”

能是怎么回事?

燕北指挥司也怕得罪皇帝呗。

明明是李延残暴导致的问题,可是,李延居然这么反问。

他居然反问。

宋济仁愣在那里,心下一凛,发觉李延给他挖了个坑。

就是,他不能说实话,不能说:是因为陛下您残暴啊,底下人不敢上报此事。

这话不能说,那底下人不敢上报的罪责,谁担?

底下人自己担。

但底下人也就是他的人。

这地方上的高官,无不是从他们这些权臣门下出来的。

打断骨头连着筋,挖出来都沾亲带故。

宋济仁心里憋屈了一会儿,回:“燕北指挥司不敢上报。”

李延唇角掠过一抹不经察觉的笑,然后换作了一副威严的姿态。

“不敢?为什么不敢?怕什么?怎么?难道朕会包庇这些犯罪的人?!”

宋济仁说不出话。

残暴爱吓唬人的是他李延。

这占上理的也还是他了。

没话讲。

“刑部呢?”

李延可算是抓到这卷宗里的关键之物了。

他又看见那张捕头的备文里写了曾首接上报刑部被拒回的条目。

“死了两百二十二个人,刑部竟视之如无物,就这么打了回去?!朕要他们做什么!手持法柄,上不庇百姓求以公允,下不斩佞臣还世道清明,怎么,是生怕朕问责问下去,问到他亲戚还是门生的身上去,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