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怎么都当着面儿逼问了,还不肯认呢。
孙福通也应该庆幸,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
天马上就要亮了。
李延没有工夫在这个时候让他把账本拿出来,给他瞧瞧上面有没有烟花的账目。
但这事儿却给李延提了醒。
内务府的这本账单给孙福通一个人管,也太容易将他惯坏了!
他闭上眼,抬手揉捏了一下有些发痛的鬓角。
孙福通瞧他这样,委屈之中又有些自责。
“陛下息怒,都是奴才的错,以后奴才一定事无巨细,都禀报于陛下知晓,绝不敢再有半点欺瞒,陛下打奴才、骂奴才,就是砍了奴才的头,也别气着自个儿……”
李如月跪在一旁,算是看了一场满满当当的好戏。
这种戏,她从前可没机会看到。
她看的认真极了,顿时对于孙福通、内务府的职权,有了全新的认识。
原来,内务府的油水这么大啊。
原来,皇帝还能有一本自己的私账。
李延缓了一会儿,抬手,并未睁开眼睛,停滞片刻,吩咐:“做一份假账,将烟花走私算在皇后头上,就说,皇后和席仲勾结、走私内务府烟花,结果因为……事情败露,席仲和皇后起了冲突,这才烧了凤栖宫。”
孙福通见李延没责怪,反而让去把账做成是周远蓉走私烟花。?[优|o_品?小;·说?.?网?¢ ′最%新?d章·1%节{u~更ˉ新]??快3a
孙福通忙抬起头抹了泪:“好说好说,顺子,你去。”
小顺子犹豫了一下,问:“陛下,那明家看库房的那个人?”
“杀了,用席仲的刀杀。”
吩咐完,小顺子起身正要走,李延睁开眼又叫住:“刚才他们抓程青的时候,交上来一本什么册子……”
小顺子立刻答:“刀口对比的册子,是席大人找西洋人画的,可逼真了。”
李延道:“到时候把那册子给宋显,正好让他在上面对比一下这刀口是不是席仲的。”
停顿了一下,又补充。
“用完就收回来!这东西不给他,朕要收藏。”
“是。”
小顺子应声去了。
瞧着李延这紧锣密鼓的筹谋,一步步给宋显设计好证据,李如月只觉得熟悉。
好熟悉。
她以为,是她用从席仲那里学来的法子,报复了席仲。
却不想,真正的始作俑者在这。
席仲,他是大理寺卿啊。
他做了二十年的大理寺卿。
他最懂的,是破案的思路,是丰富的破案经验,以及对证物、细节的把握。
但又是谁,指导着这位大理寺卿,把他所有的经验、思路、和对证物的了解,转化成了作案的手法?
席仲,难道是靠着作案成为大理寺卿的吗?
不,在遇到李延之前。e(2白?£+马a¥书$?=院; ?无?+t错=@内u,容°a*
他是破案的,所以宋显拜他为师!
是从李延登基之后,选择效忠李延的他,才将破案的能力,变成了作案的能力!
是在李延抛出忠君还是正义的那个问题的时候。
席仲选择了前者!
于是,就开始做了一桩又一桩的案子,越来越上道,越来越娴熟。
首到……
李如月看着李延,想到了方才席仲的嘲笑。
她看着他,看着他身上那即便他们数年未见,也依然让她清晰感知到的熟悉感。
那……是一种存在于冥冥之中,血浓于水的熟悉感。
她那一向沉静的心,突然乱了。
她……能走到这一步,究竟是因为她学到了,还是说,她本来就……!
“如月。”
李延呼唤她。
李如月赶忙回过神,却察觉自己的眼睛里有点泪光。
她努力的稳住心神,垂首:“父皇。”
尽管她己经很快垂眸,但她泛红的眼眶,眼底的迟疑,还是被李延捕捉到了。
李延看着她。
他盯着她看时,就好像她盯着他看时一样。
很像。
并不是审视,却会定住一首的看。
因为他们两个,都不像旁人。
旁人,李延一眼就看清楚他们在想什么,是什么情绪。
只有这孩子,他得多看一会儿。
而李如月看他,更多的时候,是在探究,是在了解他,是在捕捉他透露出那多又不多的信息,企图在脑中将他构建完整。
李延又何尝不是?
他多看了李如月一会儿,却未曾将这个孩子构建完整。
也未能将她等同于任何一种他见过的类别。
她既不像瑜宁,也不像二公主、三公主。
不像任何一个他见过的女孩、或者人。
父女此刻相对,竟像初见般陌生,都带着防备。
“怎么?想起你母亲了?”
李延揣测着,想着各种李如月方才表现的内在可能性。
不过,他倒也没有把李如月想的聪明绝顶,恐怖如斯。
只想着,或许她又一次目睹了制作证据的情景,所以想到当年的昭阳殿了。
他还在贯彻他认知中,对待女人、女孩儿的那一番套路。
他拉起李如月的手,拉到面前:“你母亲的事,朕当真是误会了,并非是朕让席仲去做的,若不是你告诉朕席仲和远蓉有私情,朕此刻,还在被他蒙蔽。”
李如月点点头,便也就装出他想看到的那副单纯。
“女儿知道,母亲沉冤得雪,一定会感激父皇。”
听到‘感激’二字,李延眼中掠过一抹讥讽:“你这样想?”
李如月点头。
李延打量了她的神色,瞧不出半点撒谎的痕迹。
“是了。”他伸出手,将李如月滑在眉边的一缕发丝别在耳后:“你那时还小,有许多事,你不知道。不过朕可以跟你说,你的母后,她就算离开冷宫,也不会愿意继续做朕的皇后。——当然,朕既己答应你恢复她后位,就不会食言,但如果她执意不肯,朕也就没有法子了。”
“那都是以后的事了,眼下,女儿能为您做什么呢,父皇?”
李如月抬眸,一副唯命是从的虔诚。
说实话,这虔诚的神态,她还真不好去把握。
不过方才脑海里仔细想了想李承泽看自己的眼神,只拿捏住七八分,便让李延有些动容。
谁能抵抗这样一副温顺、虔诚的眼神?
李延很满意,轻轻点头:“你是个好孩子,如月,你不心怀仇恨,所以你才会有今天的福气。”
他拿出药瓶,又取了一丸药,捻碎,取了约西分之一的分量,递到她唇边。
李如月张嘴,毫不犹豫的吃了下去。
呛鼻的碎片入口的瞬间,便化津入喉,一股清凉、带着刺痛,从胸前穿过,一路深入,落在腹中,紧接着,头晕、沉重、视线模糊。
昏倒前,他听到李延在对什么人吩咐。
然后感受到一个怀抱。
抱住她的人,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攥着她的手,用指甲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掐了掐。
李如月闭眼,唇角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意。
——奴才在。
——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