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血缘

走在去冷宫的路上,李如月抚摸着那道圣旨,反复的看。^r-a+n+w-e¨n!z!w′w′.`c_o`m¨

反复的看……

离开养心殿前,李延坐在床沿,盯着她看了很久。

然后从孙福通手中,将那道圣旨拿给她。

说:“如月,这道圣旨,朕赏给你,你今日做的很好。”

这是李延赏给她的第二样东西。

沉甸甸的玉骨和布帛落在掌里。

那是象征着全天下最大权威的文字。

任何一个字,都能掌握一人、一家、一族,乃至一国的命运。

这不算礼物。

这道圣旨,是她翻越千山,从那通体流炎的恶龙爪中亲手取来的。

而恶龙并不知道,他的赏赐,是解开封印,释放了另一条比他更恶、更危险、更庞大的巨兽。

他感觉不到。

渺小的生物,感觉不到深渊之下的凝望。

因为深渊,就是那巨兽的眼眸。

孙福通一路跟着李如月,可开心了。

一路上兴致勃勃讲着自己对秦后的印象,首当其冲的,就是美貌。

“当时啊,就这么说吧,光是去秦家提亲的皇子,都能排十来个,那母妃位分低的,都不敢上门!”

“那她为什么选父皇,太后娘娘当年的位分很高么?”

李如月收起圣旨,握在身后,侧眸看孙福通。

孙福通噎了一下,干笑两声,笑容凝固,挠了挠头,转移话题。

“我们快到了……前面那扇门就是了。”

这梁太后当年位分不高的事情不是秘密。

至于李延为什么能娶到秦家大小姐,宫里宫外都是众说纷纭。

最热门的一个版本,是说秦老国公想让秦家小姐嫁给丧妻的吴王做续弦,但是那时候的秦小姐己经爱上了十九皇子李延,非李延不嫁。?微`[#趣&?%小·说* =|最u¨新¨+章^?\节±?更\°<新?|£快§?{

为了嫁给李延,她绝食抗议,而后吴王才妥协退婚,成就了这对佳人。

这个版本这样广为流传,李如月不用想也知道写故事的人是谁。

孙福通小跑两步,先上去跟侍卫宣读了圣旨,侍卫打开冷宫的门。

李如月到门口一瞧。

哦,这就是冷宫呀。

这不和我住的地方一样吗?

“娘娘!皇后娘娘!大喜,大喜啊——!”

孙福通一路小跑着进了里头,手里捏着李延让他们临出来的另一道圣旨,跑起来肚子上的一圈肉水波一样颤动,开心的好像是自个儿的娘从冷宫里放出来了一样。

有时候小顺子特别理解孙福通为什么疼爱小凳子。

不难看出,他和小凳子根本就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孙福通开开心心的去给秦皇后宣读旨意,告诉她李延恢复了她的后位,还追封了秦家。

“这都多亏了大公主呀!若非大公主揭发席仲和周氏的私情……陛下还在被蒙蔽呐!”

孙福通的声音隐隐约约从里面传来,却一首没有另一个人的回应。

李如月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小顺子陪着她,小心的观察她神色。

也不催促,只是等候。

突然,里面传出了一声沙哑的嘶吼——

“滚!滚出去——!”

“滚!”

孙福通被赶了出来,里面接连砸出来好多东西。

破砖、烂瓦、破烂的枕头、本就破碎的茶壶。*5*k?a_n+s¨h¢u~.^c?o^m~

碎了一地。

李如月抬脚走了进去。

孙福通惶恐的来阻拦:“公主先别进来——”

阻拦不及,屋内冲出来一个身影,披头散发、骨瘦嶙峋、眼窝凹陷、犹如恶刹,冲出来的瞬间就把小顺子吓了一跳。

这一吓,那长而断裂的指甲就划在李如月的皮肤上,一双枯干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因为从里面冲出来的力道,这一扼!冲击的李如月连连退了几步,跌在地上。

那鬼影随她一起倒下,立刻翻起来,用双手死死的掐住她!

“为什么……为什么要为那个禽兽脱罪!为什么!”

“孽障!畜生!我就该掐死你!掐死你——!”

空气被阻断。

李如月睁着眼,眼前却一片漆黑。

所有的声音都变得雾蒙蒙远去,听不真切。

她却一点不意外。

在李如月的记忆里,母亲就是这样神经兮兮。

她总是冷着脸,自己坐在那,有时候还正常,有时候,会冷不丁发疯。

那时候她感到母亲不开心,便想着法儿的努力讨好,想让她开心。

她每天绞尽脑汁,到处捡好听的故事、有趣的笑话讲给她,采漂亮的花儿给她,努力学着写字,写的工工整整给她看,或者背一些自己刚学会的诗词给她听。

每一次,她那双无辜纯净的眼瞳都充满期待又小心翼翼的望着母亲,想从她脸上看到半分笑颜。

哪怕是,一点点因她这样努力而产生的欣慰。

可她从不理会。

她还是不开心。

她不但不开心,还会拿李如月撒气。

无论她想起了什么不好的记忆,亦或在李延那里受了什么气。

她就会像这样掐她脖子,用力的攥着李如月的肩膀,眼神狠毒的恨不得将她捏死、捏碎!

李如月会强忍着眼泪,因为每次她哭,母亲就更癫狂的怒吼:“憋回去!”

“不许哭!”

“不许你哭,听到没!憋回去!”

李如月咬着牙,可眼泪还是掉了出来。

她就两下把她推搡出寝殿,让她面壁思过,不整理好情绪,不准她吃饭。

嬷嬷们总会偷偷安慰、哄她,说:“公主别怪娘娘,娘娘不是有意这样。”

如月懂事、乖巧的点点头,她相信嬷嬷说的话。

她从来没有责怪过。

只觉得自己做的不好,惹母亲生气了。

只要她足够好……母亲就会喜欢她的。

李如月小时候爱笑。

后来,她痛恨自己爱哭。

她并不是个爱哭鬼。

可有时候,眼泪就那么流出来了。

她好恨啊。

为什么要哭。

为什么要惹母后不高兴。

她觉得是自己的错。

她的存在,就是错。

那时候李如月就活的小心翼翼。

和婉儿姐姐在一起的时候,她还能放松,有几分原本轻快、明耀的模样。

可只要到母亲面前,她就大气不敢出。

有时,李延还是会讨好母亲的。

一家三口吃着饭,母亲冷着脸,李延难得低声下气的说着讨好的话,说上几句母亲不给回应,李延就暴怒,掀桌子、砸掉目光所及的一切。

李如月吓哭了,李延就让她滚。

他们双双怒吼着吵架,母亲可从不怕李延,就好像故意求死一样。

非要激怒他,激怒到让他亲手把她杀了,她就痛快了。

每次李延都想让她死,每次掐到最后都忍着怒火松开,隐忍而去。

李如月躲在宫女怀里,不敢说话,李延便嗤笑不屑。

觉得她呆呆傻傻,不中用。

父亲和母亲互相痛恨、讨厌,却又共同的讨厌她。

尽管如此,如月也还是个纯真、阳光,总盼望着母亲开心起来的小孩子。

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自己被骗了呢……

是在反反复复做过往那些梦的时候。

那时的她大约是饿到灵魂出窍。

梦里的情景比现实清晰的多。

她反反复复的走过那些过往,反反复复的在记忆与梦里经历着母亲对她的厌恶、痛恨。

在九岁的某一个夜晚,她才忽然想明白。

原来,不是她生而惹人厌恶。

不是她不配存在于这个世上。

是那两个无能的人,在共同对着一个弱小无辜者发泄自己的无能!

是他们不配。

软弱的不是她。

是他们!

错的不是她。

是这个世界。

想通这一点后,李如月就不再哭了。

没什么可委屈的。

因为她有了想做的事。

她想活。

她想要长大!

她想要将那两个曾经将她肆意欺辱的禽兽、那两个把她最纯真炽热的亲情与爱意践踏在脚下的人渣……踩在脚底下。

呵,至亲、血缘?!

帝后?!

天下百姓遇着你们,也真是如我李如月一样遭了殃!

你们失败的此生,只有一件事是对的!

史书上,你们的人生,只有一笔!

——那便是生出了我李如月!

这是你们……唯一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