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月手里握着一卷书,坐在廊间,托腮望着正在园子里面踢毽子玩乐的浣衣局小太监、宫女,目光尤其锁定着与她年纪相仿的雀儿。
霞色余晖落在她深沉的眼眸,竟覆盖上一层温柔以及与她这年纪不太相符的慈爱来,瞧着雀儿玩的欢快,脸上笑容灿烂,她也不经意微微勾了唇。
顺子己经轻手轻脚的走进了她的书房,拨开珠帘的时候都没有声响。
虽然被李如月告诫过不准这样不声不响的出现。
可每次顺子见她的情景,都是不忍心打扰她的。
更何况此时风景,顺子更想印在心中,美好的不想打破。
尤其这份美好如今属于那个受尽苦楚的她。
更让他不想打破。
于是李如月又被吓了一跳。
回头见一抹红就站在身旁,吓的手里的书都掉了。
李如月捏着眉心,平缓自己因为受惊吓而突突跳的额头。
“你下次再这样我要打你板子了。”
顺子轻柔的笑着弯腰捡起书本,拍了拍灰尘。
“奴才自己领罚。”
“怎么又来了?”
顺子回头招手示意尚衣局的人进来,给李如月试穿礼服。-完/本¨神+站_ ?无*错~内-容¢
“临时出了个状况,城阳公主来了,明日要办宫宴,所有公主、妃嫔都要参加,临时制礼服是来不及了,所以翻了几件先帝时公主们留下的改来用。”
尚衣局的宫女低头捧着托盘里几件叠放齐整的礼服上前。
左侧为首的是一件朱红缂丝云凤纹大衫礼衣,看样子存了有些时日,朱红色己无往日光彩,沉淀为一种深沉内敛的绛红。
衣服通身以金、银线缂织出繁复的云凤纹样,凤鸟姿态各异,展翅于祥云之间。
然而存放太久,金线都己暗淡,银线也己无光泽。
第二件是件青金色织金妆花缎翟衣,李如月第一眼就被这颜色吸引,她喜欢这深邃的颜色,如秋日之湖,面料厚重华贵,内敛之余不失庄重。
面料在织造时便嵌入了繁复的金丝缠枝莲纹作底纹,又衣各色彩线妆花工艺织出立体的翟鸟图腾,翎羽分明。
不过同样,因为放的太久,金线非但失去光泽,还有些彩线己经脱落。
李如月侧头问:“衣服上的绣线可以重新补吗?”
尚衣局早被顺子折腾了一夜了,自然也知道这位大公主要的东西怠慢不得,顺子作为内务府的实际掌权者,她们哪有跟顶头上司说自己做不到的道理。,x.i^a,n¢y¢u?b+o¢o·k+.·c\o?m·
女官硬着头皮应承:“连夜赶工,明日宴会之前能补好。”
李如月点头,不再看第三件月白色的礼服。
那件太清雅,穿起来柔美有余,贵重不足。
她站在长身镜前,尚衣局宫女们上来为她试穿,测量好了尺寸,拿着衣物离开。
李如月坐回矮榻,等着顺子给她讲这位城阳公主。
顺子命人煮了新茶来,给她倒满捧过去,才说起:“城阳长公主乃是先帝嫡皇后所出,也是奴才跟您提过的那位天命太子的胞妹,先帝对她极其宠爱,当年宫乱,参与的公主都被处死了,唯独她,凭着一枚免死金牌,过往罪孽一笔勾销。”
李如月颇为理解:“皇后、太子都曾是先帝所爱,陆续死去,想来先帝心中对这位城阳姑母,多有怜悯亏欠,怎可能要她的命?”
自上次顺子跟她大概讲过先帝时期那些事后,李如月闲来无事时也会细细的琢磨,总在体会先帝从一个慈父、当之无愧的仁宗,变成一个杀尽儿女的恶魔的心路历程。
但李如月觉得自己难以体会。
她没有过孩子。
无法想象自己身边可爱的小家伙们一个个长大、与他反目成仇、刀柄相见,对于一个慈父而言,会是多大的打击。
她能够想象的痛楚,不过先帝所能体会的十之一二。
他被彻底的逼疯了。
可在逼疯之后,他的心底犹留有了一丝柔情,给了城阳。
“原本那免死金牌,只是城阳公主十岁那年一句戏言,陛下哄着她玩儿,才让造办处给她打造的,后来因那牌子饶她一命之后,那牌子就成了真的。不过城阳公主倒也没因为那牌子就胡作非为,她嫁人之后,就安心相夫教子了。只是每年入宫两次,每次都要将陛下、太后折磨个够。”
“折磨?怎么折磨?”
李如月饶有兴趣。
顺子苦笑,他亲眼见识过之后,可一点不觉得有趣或好玩啊。
虽然知道李延对这位公主没办法。
但是眼睁睁看着城阳这样欺负皇帝和太后,还是有种莫名的悖逆感。
“这阴阳怪气、指桑骂槐,乃是每日的日常,从早上睁开眼,不管见面不见面,城阳公主总要阴阳怪气骂太后、陛下几句,当着面更甚,她不顾虑人前人后,不顾虑帝王身份,总爱嘲弄陛下。”
李如月低眸一笑。
这她太能理解了。
城阳公主对于李延的嘲弄。
和这宫里奴才对周远蓉心底里的嘲弄,有什么区别吗?
更别提人家曾经有过一个天命太子的哥哥。
在她眼里,自然是像兄长那样的人才配坐在皇位之上。
最差最差,也该有先帝五分的风范吧。
她不服,太正常。
就像李如月觉得周远蓉配不上凤栖宫的这个凤字。
瞧着那宫女穿着风衣戴着凤冠装着山鸡也能飞的样子。
李如月的心情和城阳一样。
她和城阳公主的区别在于。
城阳性格明烈,无所顾虑,拿皇帝无可奈何,只好逞口舌之快解气。
而李如月目标明确,我觉得你不配,你就不能坐在那,你就不能活在这世上。
李如月听完,懒懒的歪在垫子上:“我当是什么呢,原来就是占占嘴上的便宜。”
顺子上前跪在矮榻前:“殿下可别小瞧这嘴上的便宜,公主在言语得寸进尺一分,陛下在众人心中的皇威就少十分,虽然表面上没人敢跟陛下叫板、忤逆,但实际上在心里,不知不觉的……就会越来越瞧不起陛下,越来越觉得陛下好欺负,这是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