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李如月并不觉得这算败。
她可是一口一口剩饭,一步一步血路走出来的人。
她最知道,这世间的事情,没有十全十美,多的是不尽人意,事与愿违。
她更知道,这世上的事,每一件都是从残缺开始,一丁点一丁点缝起来的,没有什么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只有随机应变,佛挡杀佛。
最有趣的,也正在此。
人作为天地间最渺小的存在,做什么事,都得看老天眼色。
任你聪明十足、谋划周到,事情说坏就坏了,如大厦倾塌。
只有这事儿做在了所有人盼望的点上,方才可说有着五分的胜算。
因为另五分,还是天说了算。
这世间最蠢的一种人,就是觉得自己聪明。
聪明到可以掌控一切,可以胜过天。
蠢!
人,是胜不过天的。
人要顺天,方能使天为己所用,凌驾于天。
这大道,不在书中。
只要肚子饿,就自然会懂。
所以宋家不懂。
姜老夫人不懂。
他们拼了命的在往手里握,企图掌控,又在不断失控。
好玩。
可笑。
在李如月看来,今天的事儿,算做成了。¨零?点-看\书` `更`新,最_全?
姜老夫人有七八个最得力的贴身婆子被扣在养心殿。
她安插奸细又弃子的事情摆上了明面。
不算折断她羽翼,也算扯了她头发吧?
疼!
姜老夫人是疼啊。
那些身材壮硕的婆子,也不是一天养出来的。
既要身子壮,又要绝对忠诚,同时头脑还比一般奴才强。
这种奴才那也是百里挑一选出俩,养在身边培养了十几年的。
她怎么不疼?
虽然她表面装作无事,但家里谁都知道她心里多苦闷。
但那些人只能弃了。
不然呢?
让她为几个奴才去李延面前低声下气求一回吗?
求情事小。
李延揪着规矩问你个罪,你怎么说?
不能要了。
只能让这件事变成奴才个人行为,与主子无关。
主子不知情,主子吃酒呢。
是那些奴婢和方姑姑的私人恩怨。
姜老夫人回到家首要的事,是让郑夫人拿了银子,去把那些死在火里,关在养心殿的奴才家人们,赏了一圈。
拿了银子,除了做爹娘的哭两声,旁人不见得那么在乎。
就是爹娘,这孩子离开身边那一刻,就不惦记了。
谁家也不是只有一个孩子啊。?g`o?u\g!o¨u/k.a·n?s¨h?u~.`c_o?m^
宋家尤其提倡奴才多生孩子。
每多生一个,都给赏钱。
所以死一个孩子,还有钱拿,做爹娘的,都不见得记恨什么。
郑夫人去赏钱了,郁擎跪在帘子外请示:“方姑姑的家人……”
“陛下,方姑姑的家人必须要保!”
顺子回到养心殿,第一句话便是要出宫去接方姑姑的家人出来。
李延本来因为鸽子房着火的事情烦闷呢。
但是他如今信重顺子,所以愿意听他说话。
顺子叩首:“陛下,如果向陛下检举未能得个好下场,家人不能被保护,那以后还有谁会向陛下检举呢?那监察司办事就会难了。”
李延敲着桌面,眯起眼,他觉得顺子说的很对。
这种失去人心的苦头,李延吃过很多年,早长了记性。
不过就这么让顺子去要人,宋家怎么可能给?
他提笔,亲自写了一道旨意,表示他己经掌握证据:方姑姑及其家人,都和席仲暗中有来往,所以要扣押调查。
“去传旨给杨谦,让杨谦把人带出来关在刑部,明天一早,你再去刑部调人。”
顺子看着那道圣旨,喜不自胜。
从陛下写给程青那几张供词来看,他就知道李延是聪明的。
不过他这份聪明有时用岔了地方,有时又被自身性格的缺陷所局限。
“是!奴才这就去办!”
“慢。”
李延唤住他,又丢给他一枚令牌。
“带上魏泰,让魏泰带人助你。”
本来顺子还担心自己骑马不够快,耽误了时机。
李延给了令牌,他长长舒了口气,拜谢之后,狂奔而去。
他没有发现,他在给李延办事的这几个时辰当中,他的师父始终在养心殿外走廊拐角的暗处看着他,却又没有出来过一下,没跟他说一句话。
孙福通在等。
他觉得姜老夫人很快就会找他了。
他的心里痛。
因为他不愿背弃李延。
可是,他却有一个切切实实的把柄,在他们的手上。
——致使李延计划失败的那份江湖恶徒名单,是他给杨谦的。
魏泰办事素来得力。
拿了圣旨他就驾马往杨府奔。
期间还超了宋家的马车,比姜老夫人快了一步抵达兴宁坊杨家。
杨谦瞧见魏泰,胆子都吓颤了,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李延要他命呢。
所以全家都战战兢兢,八十多岁的老杨都被牵出来叩首接旨。
得闻是皇帝让他去宋家提人,他开始为难。
“这是圣旨。”
魏泰没有太监们那巧舌如簧的嘴巴,只有这西个字。
这是圣旨。
你要抗旨,我现在拿你。
来你说。
说你要抗旨。
“臣……接旨。”
是啊。
很简单。
简单的事情上,圣旨可以首接办。
复杂的事情上,言官们会阻拦圣旨的产生。
但这件小事,至少在今天晚上,此时此刻,没有人能跳出来说这道圣旨不合适。
而作为臣子的杨谦,尽管他一百万个不愿意,也要接旨。
多亏了魏泰的体格和这匹快马。
就在郁擎请示了姜老夫人,正要去把方姑姑的家人们抓了去乱葬岗的时候,魏泰和顺子挟带着杨谦来了。
杨老尚书因为兔子的事儿退了之后,杨谦就兼任了尚书。
他来给皇帝办事,宋济仁便不得不换了衣服出来接见。
难得杨谦没有像往常那样亲热的唤他一声师叔。
而是看着魏泰和顺子的眼色,拱手:“丞相大人,学生奉陛下旨意,来贵府提几个人回去审问……”
顺子上前:“丞相大人,之前席仲的几个手下交代了隐藏在京城的其他危险人物,其中有一些就在丞相大人府上呢!多危险啊,所以陛下派奴才连夜来办这事,唯恐这些人伤及丞相和老夫人。”
宋济仁蹙眉,他对今日宫里发生的事情不清楚,但是刚才给姜老夫人请安的时候也看出来是出事了。
他尽力挡了一挡:“无凭无据的……”
他话没说完,被顺子打断:“自然是有凭有据,陛下才下的旨意,丞相大人若有疑议,明日在朝上禀问陛下便是,奴才只管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