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都来看了，有的掉了泪，有的只是闲言碎语的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便又各自散去。
对于他们这些外人来说，万希小小年纪就这么死了固然可怜，可那又如何呢？
人死不能复生，日子也还得照样过下去。
金福南从醒来之后就抱着膝盖坐在院子角落处，两只眼睛首勾勾的看着女儿的尸体，不说话，更没有想象中的疯癫，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掉。
万明说道：“这女人，没事儿吧。”
“喂！”万宗喊了一声，见金福南没有回应，瞬间又感觉火往脑门子窜。
“算了。”老太婆说了一句：“毕竟刚死了孩子，脑子一时不太正常也不奇怪。那个姓陈的男人，还在坑里待着是吧？”
“嗯。”万明点点头：“我刚刚又去看了一眼，还在坑里，还活着。”
“好。”老太婆说道：“孩子死了，那么多人也看到了，咱们是一定要报警的，这事儿瞒不下去，一会儿我就打电话。”
万宗犹豫道：“可是姑姑，警察如果来了，看到万希这个样子，咱们怎么说啊。”
老太婆说道：“没事，众口铄金，警察又不在现场，具体发生了什么还不是由咱们说。村民们肯定不会多嘴，唯一麻烦的就是福南、海媛、还有那个姓陈的男人。”
“那个男人现在还在洞里出不来，就算出来了也没事，反正他也不在现场，说不出什么来。”
万明道：“要不我去把他杀了吧？”
老太婆当即拒绝：“不行。人丢了，海媛也好他的家人也好一定会报失踪。只要咱们不出力，过几天找到了也就是个死人，咱们可以说他是自己掉进陷阱里的，到时候与咱们也没了关系。杀人会留下证据，到时候反而麻烦。”
“海媛那边，她是个聪明人，也不会为福南而多嘴。”
“唯独福南这儿。。。反正得咬死了是她打死了万希，这本来也是事实。只是看咱们要怎么来说，尽量把这件事变成个意外。”
万宗愣了：“姑姑，咱们还留着她？”
“留着吧。”老太婆说道：“一个女人，翻不了男人的天。家里那么多活儿，总也得有人干。我想想，想想这故事怎么说。”
第二天早上，警察便来了。
万宗带着警察一路进了院子，村民们也聚集了过来。
老太婆问道：“你爸爸还好吗。·墈-书/屋/ ?唔¨错.内`容_”
警察回道：“托您的福，一切安好，还说让我给您问个好，您身体怎么样？”
老太婆抓着警察的手，轻轻拍了几下：“挺好的，都挺好的。就是家里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麻烦你跑这一趟。”
警察笑道：“您客气了，就算咱们没交情，出了这事儿我也得跑一趟，这是我的职责。”
警察走到院子当中，掀开白布看了几眼。
哪怕他没有多么专业的法医相关的知识也能看出来，万希生前遭受了殴打，致命伤在后脑。
他叹了口气：“婆婆，你也没说是这个情况啊。现在申请死亡证明是需要医学报告的，你要是早说，我就带医生来了。”
老太婆笑道：“本来就是摔倒了，头磕到了石头上，一个意外，医生来了不也是一样。”
“这。。。”警察又叹了口气：“行吧，回头我看看怎么办。不过流程还是得走一下，您看？”
“好，好，都按规矩办，都听你的。”老太婆点点头，招呼万明拿凳子，又让万宗过来。
该坐的坐，该站的站，警察掏出本子和笔开始记录，而万宗也准备开始他的表演。
“等等。”警察左右看了一圈，指着角落处仍在发呆的金福南：“她是谁？”
“她是孩子的母亲，孩子死了，受了刺激，你能理解吧？”老太婆说道：“有什么要问的你就问我们就行。你要是不相信我们，也还有大家伙儿一起做个见证。”
村民们纷纷附和：“对啊对啊，我们当时都在场。”
“唉，这孩子也是可怜，我的心里也难受着。”
“是啊，多可爱的孩子，她就像我亲孙女一样，就这么死了。”
警察犹豫了一下：“那好吧，万宗兄弟，你把事情的经过说一下吧。”
万宗点点头：“其实当时，唉，也怪我啊。家里一堆活儿，田里，蜂场那边儿也是一堆活儿。大家活儿都忙得不行，我在田里实在忙不过来了，就想回来喊我这个懒老婆帮忙。结果到了家却发现她不在家，孩子也不在。”
“我出来找了一圈，最后在村口那看到她正在和孩子捉虫子玩儿。”
“我一时闹心，就骂了她几句，还动手打了她。她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还还手打我。我们两个推搡的时候，孩子在一旁又哭又闹的我们俩也没理会。”
“她又冲过来想拦着我们俩，但你也知道，这孩子才多小个人，也没什么力气，突然就倒了，我们再一看，她就摔在地上了，脑袋磕在了。*墈?书*屋`晓¨说¨徃, !首￠发′”
老太婆也说道：“是啊，就是这样。当时我们都看着，是孩子她妈妈把孩子推倒了，但是我们也知道，这是个意外，她是孩子的妈妈，她不是故意的。”
万宗和老太婆，再加上周围的村民七嘴八舌的把事情说了几遍，警察大概也明白了过来。
一场悲剧。
夫妻俩争执的时候妈妈误杀了孩子。
至于孩子身上的瘀伤，他也能想象到，肯定是万宗找到母女俩的时候发了一顿脾气，打了孩子几下。
打孩子，只要不打死打残，那根本就不是问题，谁小时候还没挨过打呢。
可现在孩子死了，事情就不一样了。
凭他手里的权力，这个案子还真的就在他一念之间。
他可以写孩子失足滑倒，磕到了后脑导致意外死亡；也可以写夫妻争执之间母亲意外误杀了孩子。
前者是意外，不用任何人负责；后者是误杀，母亲即使不不用偿命也得进牢里去蹲几年。
可怜的孩子。
警察心中再叹，将本子合上了。
周围的众人也渐渐安静下来。
警察刚要说话，却看到角落里金福南不知何时将目光投了过来，首勾勾的看着警察，目光冰冷的如一潭死水。
“她怎么了？”警察指着金福南问道。
“臭女人，你这是什么眼神！”万宗站起来骂骂咧咧的就向金福南走去，看意思是想动手。
“你干什么！”警察赶紧起身拦住，然后又走到金福南的眼前蹲下身：“你能说话吗？”
“。。。。。。”
“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
“我是警察。关于你女儿的死，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
“看来是有点儿疯了。”警察摇摇头，站起身往回走。可刚走了两步，身后就响起了女人的声音。
“是他，是那个混蛋杀了我女儿。”
警察豁然转身，见金福南正抬手指着万宗。
“贱人！你说什么？”万宗又要冲过来，却在警察锐利的眼神中停了下来。
警察缓缓转身，看着金福南：“你再说一次，是谁杀了你女儿？”
“是他，万宗。”金福南的声音平静的可怕：“我和女儿要走，他把我们抓了回来。”
“他打我，我女儿想拦住他。”
“他生气了，就打我的女儿，是他。”
“是他打死了我的女儿。”
警察再次转身看向万宗，这一次，他的手按在了自己腰间。
他爹和老太婆有交情，他没有。
冲着这份交情，他这个做儿子的可以在有些地方网开一面，简化流程。可如果是一个女孩儿被人蓄意杀害，殴打致死，他不能允许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警察看着万宗：“如果没有的话，我得带你还有她去警局一趟。”
万宗看着警察，没有说话。
老太婆叹了口气走过来拍了拍万宗的后背：“算了，就实话实说吧，别隐瞒了。”
“姑姑。”万宗看着老太婆：“好吧。”
他似乎也很无奈：“这个女人，她昨天早上想逃跑，而且是带着孩子逃跑。他可以作证。”
一旁的船夫从兜里拿出一卷钱，倒是没说话。
“我其实提前就知道了她要跑，但是我并没有阻拦她，可是我没想到她会带着孩子一起跑。”
“我拦住了她，我告诉她如果你想走的话就自己走，但你得把孩子留下来。”
“我甚至还给了她一些钱。”
金福南说道：“你这些年有给过我一分钱吗？”
警察问道：“那你这些钱是哪来的？”
金福南答道：“我偷的，这个混蛋会在家里藏一些钱备用，我知道在哪，我偷的。”
“你这个女人竟敢偷钱？”老太婆喊了一声，也要冲过来，却被万宗还有周围几个大妈拦住了。
“唉，万宗这孩子还是太善良了，这个时候还想着帮忙掩饰。”
“这个女人真是坏透了，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人善遭人欺啊。”
“他善良吗？”金福南说道：“他善良个屁。”
“你这个贱人！”万宗又要动手，警察也再次把他拦了下来。
金福南说道：“地是我种的，蜂场的蜂箱是我做的，蜜蜂是我养的。你出海打渔只在晚上，而且从来没带回来过一条鱼。家里的钱哪一分是你赚的？”
万宗笑了：“是啊，你说的对，我不赚钱。我不赚钱你这些东西会自己变成钱吗？你不过是在抱怨我给你的钱不够罢了。”
万宗抹了一把脸，趁机将一点儿芥末塞在嘴里，效果很好，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他看着警察：“我让她走，我知道她不愿意留在这儿，所以我让她走，去开始她自己的新生活。可是，可是孩子，孩子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是我的命啊！她不该把孩子也带走！”
再冲，再拦。
万宗跪到地上大哭起来：“你不该带走孩子啊！你不该带走她啊！”
警察看着万宗嚎啕的样子也有些动容：“这种事，总也该问问小孩子的意见。”
老太婆也哽咽了：“孩子一般都会选择跟着妈妈。但她妈妈实在太穷了，也不想离开村子，所以选择继续跟着爸爸，她其实也不想走。”
万宗抓着警察的裤脚，抬起头用真切的目光看着警察：“希希抓着我的脚，跪在地上，求我别让她走，一遍一遍的喊‘爸爸我要留下，我不想走，别让妈妈带我走’。可是这个贱人，他却不停地拽着希希，还打她！还把她打到了！她还用石头砸我！”
“不错，孩子其实不是磕在石头上意外死的，而是这个贱人想用石头砸我，砸歪了，打在希希的脑袋上，希希这才，这才。。。”
“我的希希！我的女儿啊！！！！”
“是你！是你用石头砸死了女儿！你说！是不是你！大家都看到了！你难道不承认吗？”
警察转身看向金福南：“是你用石头意外砸死了你女儿吗？你不要害怕，把实话告诉我。”
金福南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缓缓落到了人群中的某个位置。
警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了一个穿着气质与村民们格格不入的女人。
“你是？”
“我是海媛，是福南的朋友，回村来度假的。”海媛走出人群。
“哦，难怪。”警察点点头：“当时你也在场吗？事情的经过有什么和万宗说的不一样的地方吗？”
“我。。。”海媛看到了金福南的冷淡的目光，看到万家兄弟还有老太婆威胁一样的目光，还有周围所有的村民们的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目光。
“你看到了吗？”警察又问道。
“我没看到。”海媛撩了一下头发：“我当时不在现场。我这次回来还带了一个朋友。但是他不知道哪去了，我当时正在岛上到处找他。警察同志，我想跟你报个失踪案。”
“失踪案，超过三天了吗？”
“两天了。”
“岛上就这么大的地方，你可以找大家伙儿帮帮忙，比警察好用。”
“好的，我明白了。”
金福南再次低下头：“果然啊，你会这么说。为什么呢。”